没有男人,又没有孩子......
梁昀目光凛然,冷声道:“族中自会为她挑选一适龄的子弟,日后承欢膝下。”
一旁作壁上观的游医听了此话,终是忍不住眉心一抽,插嘴便道:“我行医十几载,也算是见得多。叫我说,多是那些没法子生养的才会去抱养,年纪轻轻四肢健全,作甚捡旁人丢了的孩子?有那般舍弃亲生骨肉求富贵的父母,那孩子秉性只怕也不见得端正。”
妇人原本还有几分自己自作多情插嘴旁人家事的局促,如今见游医竟应和自己的话,当即也大了许多胆子,接着游医便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养子多是养不熟的,人家有自己的血脉亲缘,再是含辛茹苦将他养到大他转头一听亲生爹娘哭诉,心里都只认着亲爹亲娘哩!”
梁昀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只怕都要喷到自己脸上来。他神情隐忍,脸色愈发沉:“自幼好生教导,怎么会容易养歪了性子?”
即使是养歪了性子,便当作没有这个孩子罢了。族中产业昌盛,宗亲得力,如何也不会叫她一介女子沦落到无依无靠的下场。
那游医又颇为不屑打断他的话,笑言:“郎君只怕往日高坐明堂,许多腌臜事儿无人说去你耳里。我常年四处行医也算见多,这等被人藏着掖着的高门大户间的丑事可是不少见。旁的不说,就说镇上那家曹员外郎,家产颇丰,与妻子情深,却因不能生养抱养了一坊间弃儿。夫妻二人视若亲生养大了那崽子,给他娶媳妇为他还赌债,结果呢?曹员外死了还没三月,尸骨未寒,那崽子就自己不知从何处认回了他那对老不死的爹娘,将一把年纪的养母赶出了房门!可怜的老嫂子,冬日里被活活冻死!”
妇人一旁听着,更是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以充不屑:“你说的是曹大娘?是啊,她那般好的人,曹德贵真是丧尽天良!”
“呸!该叫他生儿子没□□,被雷打死!”
语罢又朝着梁昀劝说:“你是她兄长,就不该学着那些迂的!早日劝她改嫁才是正经!又不是自己不能生?何必要养那些白眼狼?”
妇人自以为自己这一番劝说感人心肺,能叫石头都落泪,抬头一瞧,却见那郎君阴沉沉的一张脸,那双眼黑沉沉的骇人。
妇人脑子一下子就灵光了,不敢再说。心中却忍不住同情起那位姑娘。
呸!多恶毒的男人!如此油盐不进,才能逼着自己正当年岁的妹子守活寡!
......
乡户人家往日里田野间劳作,一年到头也舍不得裁制一身好衣裳。
妇人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衣裳还是自己未出嫁时置办过的衣裙。后来她为人妇,成日田地里劳作,也少机会穿了。
虽过了十几年,可这件被主人珍惜喜爱的衣裙时常拿出来清洗晾晒,除了被浆洗的边角有几分发白,一应都保存的极好。
窗外正是太阳西沉之际,落下一片橙色余晖。
漆木雕的深色窗扉缓缓朝外打开,滚烫的水雾争先恐后的弥漫了出去。
少女面颊被热气蒸的粉红,乌发散落着,发丝正往下滴答滴答落着水。
水雾犹如朦胧虚无缥缈的烟,朝外氤氲而来。
她今日与往日素雅的穿着区别甚大,石榴红软烟罗的上衣,翠绿裙裾。
罗衣质地轻盈柔软,上边绣着栩栩如生的茱萸花纹,鲜艳而年轻的色彩——她眉目间好似脱去了往日的柔和温良,面容变得明艳而鲜丽。
盈时不想这般一推开窗,便与赶回来的梁昀撞上。
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
盈时眨落睫羽上雾气凝结的水珠,朝他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香腕伸出花窗,纤细的粉指朝梁昀身后轻轻一指,搭在不远处窗外的帕巾上。
“兄长能帮我取张干帕子来么?”少女嫣红唇瓣微张,嗓音像是含了一汪春水。
她洗净的眉眼上氤氲着水光,有一种新雨落下后,山色的空蒙。
他仍是格外淡然,不急不徐转身扯下身后晾晒的棉巾,隔着窗走上前去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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