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是大哥,是他们大伯,不止他们,以后,你三叔、大姑、小叔、小姑,只要他们孩子的户口在老家,我都要把他们接到城里去读书,住在我们家里,你二叔和二婶,之所以去昆明打工,是因为他们被判了缓刑,可他们为什么会被判刑?因为有人冲到家里来打你爷爷,在打你爷爷之前,有一次你奶奶摘了桔子送去城里给你和你姐姐,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着要抢她身上的钱,要抢你奶奶钱那个就是同村的岳家老幺(一个家庭最小那个孩子),他以为你奶奶摘桔子是去城里卖的,结果他自然没有抢到钱,一怒之下,在路上打了你奶奶,这件事你奶奶一直瞒着,谁也没说,直到你二叔和二婶被抓了,你奶奶才说出来。”
“你知道,岳家老幺冲到家里来打你爷爷的理由是什么吗?”
李辉翔摇头,李煜麒深呼吸了一下,继续道:“那天,岳家老幺到你二叔的商店去打酒,然后说要赊账,你二叔没有同意他赊账,然后他就冲到屋里去,说是你二叔不给他面子,但是你二叔身强力壮,他见占不到便宜便先走了,快天黑的时候,趁你二叔去喂猪的时候,刚好你爷爷一人在家,用自制的狼牙棒,不由分说,照着你爷爷就是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说,打不过你儿子,还收拾不了你个老不死的?告诉你儿子,这就是不给我面子的下场。不料,你二叔突然回来,就撞上了,自己的父亲被打,你二叔当然就与他打了起来,把他打伤了,这件事,你二叔、你爷爷,都没有第一时间和我说,这才给了岳家恶人先告状的机会,岳家先去乡派出所报了案,报案的时候说,因为他们家成分不好,以前是土匪出身,李家呢,老的是红军出身,老两口都是党员,开个商店还故意拿出身不好当借口,不卖东西给他,不卖也就算了,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就让商店退钱,谁知道不卖东西也就算了,还收钱不退,他气不过,上门理论,就被打了,报案的时候,他们还找了人证,这些人证就是当初和我们家一起开加工厂的陈家、以及你大舅爷爷唯一的儿子,然后要求派出所抓人、验伤。”
“都是与咱家有怨的人。”李辉翔心里明白,李煜麒也是点头,然后说:“派出所来的时候,你爷爷和二叔,把实际情况一说,可是他们没有人证,哪怕他们说,对方的人证,当时都不在场,可人家早就串通好了,别说是咱们农村,就是县城里面,都没有监控,就是市里,有监控的地方也很少,你二叔唯一问了一句,既然他们说的是真的,为什么隔了这么几天才去报案?”
“警察怎么解释的?”李辉翔抬头看着父亲,眼中有怒火在燃烧。
“还能怎么解释?人家岳家那边说了,被打伤了,太疼了,在家养了几天,没那么疼,能动了,才来报案,而我直到他们被抓进去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也直到此时,你奶奶才讲,岳家老幺曾在半路抢她钱,打过她。”说起这些事,李煜麒同样也是怒火中烧,他看着儿子李辉翔,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与恨意,“你奶奶说得对,只有读书,将来找份好工作,才不会不欺负,你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做啥子?咱们国家,最多的就是农民,最不缺的就是种地的人,哪怕是你以后找不到工作,你懂的比别人多,吃的亏也就会比别人少,就拿你二叔这件事来说,如果第一时间就让我知晓,何至于此?若非爸爸懂一些法律,他们就不是判缓刑了,可即使爸爸懂,找到了对方的漏洞,可对方人证串通好了,虽有漏洞,但对方有验伤报告,你爷爷为了省钱,又不愿意验伤,加上对方说,挨打还手,属正当防卫,要不是对方回答不出来‘与你动手的是李家老二,为什么伤的是老人家’,爸爸虽然是高中生,但爸爸只是数理化成绩好,法律也只是现学现卖,要不然,也不至于证明不了你二叔的清白,拼尽所有,也只争取到了一个缓刑,不是爸爸想打你,爸爸只是不想你继续吃爸爸吃过的苦,爸爸吃过的亏,让你好好读书,不是一定要你以后一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是为了让你学会保护自己的手段,让你学武,是为了让你拥有超过大部分人的体魄,万一到了你死我亡这般二选一的绝境,你能活下来,读书,读好书,是为了让你,打得赢别人还要说得赢别人。”
“我知道了爸爸,我去读书,这一次,我一定好好读。”李辉翔眼神坚定,下定了决心。
见到儿子坚定得眼神,李煜麒眼中终于是露出了宽慰之色,明显松了一口气,“以前的,不管你用心了还是没用心,都一刀把它斩断,古人说了,‘朝闻道而夕死足矣’,活到老学到老,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爸爸也相信,你练武悟性那么高,区区读书,当然也不在话下。”
“其实,这次考试,数学、英语、化学和物理,我只做了一半,我故意的。”说这话的时候,李辉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李煜麒。
李煜麒叹了口气,朝李辉翔伸了伸手,李辉翔往旁边躲了一下,李煜麒笑了笑,“爸爸不是要打你,说了以前的一刀斩断,就不会与你翻旧账。”
闻言,李辉翔不由松了口气,方才,他是真的担心,父亲伸手,会给他来那么一下子。
“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爸爸就给你解释清楚,你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我对你二叔的孩子一视同仁,你二叔和二婶对你和你姐姐却做不到,你心里不平衡,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李辉翔点头,李煜麒叹了口气,“因为长兄如父,他们之所以背井离乡,在爸爸看来,其实是因为爸爸,爸爸是长子,早早搬到了县城,在爸爸都还很小的时候,你爷爷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那个特殊时期虽然还没有开始,但已经冒出了苗头,再加上他是当兵出身,就更不受这里人待见。后来,彻底迈入那个特殊时期,虽然很快就过去了,但那期间所发生的一切,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尤其是那几家人,他们自身历史背景不干净,也把那个特殊时期的遭遇转化成了对你爷爷奶奶的仇恨,老一辈的已经老了,很多东西想开了,但是,在他们没有想开的很长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的言行长期影响着自己的后代,导致他们那一代的恩怨延续在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我们还没有搬去县城的时候,有爸爸在,与爸爸同龄这一代,武、打不过我,文、说不赢我,他们弄不过我,自然便指着更好欺负的来欺负,你二叔那件事,是碰上了你二叔,碰上我,同样也要打他们,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爸爸打了他们能说赢他们,而你爷爷不愿意报案、验伤,真正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省钱,而是不想他们那一代的恩怨,继续延续下去,所以他是想放过对方,我们这一代不延续已经延续了,所以不能再继续延续在你们身上,这也是为什么,爸爸一直不愿意给你解释清楚的原因,因为你还小,解释了你也未必能懂,今天爸爸觉得你已经懂事,这个假期在老家,你也做了不少农活,得到了很大得成长,所以,爸爸觉得到了告诉你一些事情的时候了。”
“我打过岳家的小孩。”李辉翔忽然冒了一句出来,说这话之时,他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着李煜麒,李煜麒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并没有显出丝毫意外之色,“爸爸知道,在陈家坝子里,他骂你奶奶,说你奶奶虽然是党员,也不过是卖身卖得好,嫁了个有红色背景的退伍军人,要不然,以你奶奶娘家与土匪地主千丝万缕的关系,别说党员,奶奶怕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还说你奶奶是白眼狼,嫁了好人家,反过头来对付他们,完全忘了她能够长大,也是完全依靠家里与土匪地主之间的牵绊,说你奶奶是忘恩负义之辈,你气不过,当场就动了手,把岳家那小家伙打得不能动弹,这件事,爸爸当时就知道。”
“那为什么”李辉翔有些不敢相信,不等他说完,李煜麒便是把话接了过去:“为什么爸爸没有因为这件事骂你、打你?”
李辉翔点头,李煜麒笑了笑:“爸爸舍不得打你,虽然你挨了很多打,但是每一次爸爸都不想打你,你一直担心这件事被爸爸知道了要挨打,是因为你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不用骂你、打你,你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那爸爸为什么还要打你、骂你?何况,他骂的是爸爸的妈妈,就是爸爸在场,爸爸也想打他,你替爸爸做了爸爸想做的事,要是爸爸还要打你,那爸爸就真的是个坏爸爸。”
或许在这个时候,李煜麒也还不明白,李辉翔害怕他,并不是因为经常挨打,而是因为,并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错而挨打。
当然,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李煜麒还是李辉翔,都还没有醒悟过来,那些历史恩怨已经延续在了最年轻这一辈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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