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肉气味本就难闻,还只烤了五六成熟,咀嚼起来,血水直冒,樊柱天却吃得津津有味。
“张兄弟,你小看了樊某。”
“此话怎讲?”
此时已至凌晨时分,天边微微亮。
柴火不够烧,樊柱天把一根手臂粗细的毛榉树拔出,双臂稍微力,树身断成了四五截,拢到火堆上,火势大盛。
那马肉瞬间冒出一层膘油,透出肉香味。
他坐下来道:“林家比武招亲时,我便没想过加入龙鳞会,只不过籍此扬名,顺便赚些盘缠。”
张玉见马肉烤得十成熟,才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行走江湖,一个人固然潇洒自在。但宗门也有宗门的好处,秘籍、名师、丹药、招牌庇护,这都是一个人难以获取的。”
樊柱天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只为了锦衣玉食,我何至于离开山东,浪迹天涯。”
张玉略感惊讶,从这粗莽如熊的巨汉嘴里说出这句话,着实令他意外。这个江湖,别说那些为了银子、女子、房子而活着的小虾米,就连那些站在山巅之上的大派掌门,又有几个人去追求所谓的‘道’。
他们所求的,也逃不过名利两字,实在担不起一个‘道’字。
樊柱天这样一個以助拳为生,混迹江湖底层,既然也有所追求的‘道’。
张玉想了想,觉得他只是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个词顺嘴就用上了,便笑着问道:“樊兄的道,是什么?”
樊柱天嘿嘿一笑,喉咙滚动,将大块马肉吞咽而下。
“像龙鳞会、神农帮这样的,当其爪牙,自然可以山珍海味,穿金戴银,只是他们的钱财又从何处而来,张兄可知?”
“不甚清楚。”
“就说神农帮吧,名下四千多亩水田,药园茶园数百亩,每年收入的钱粮,足以使他司空家富甲一方,也能使帮中头目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神农帮那些长工、佃户呢,在这个冬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冻死、饿死。”
“而他们还在鲸吞周边土地,让更多失地农民沦为长工、佃户。那些穷弟兄为了减租,请我去助拳,只要一碗稻米饭,一壶浊酒,也就去了。”
如神农帮这样的江湖势力,拥众几百号弟子,不乏武艺出众的好手,盘踞地方几代人,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一个县的三班衙役,在江湖势力面前根本不顶用。
地方官胆小怕生事,也不敢劳动军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以来,这些江湖势力只要不得罪根基深厚的乡绅,便也能在倾吞田地中分上一杯羹。
“我不止为他们,更是为了这该死的世道!”
“耕田的,吃不上一口饱饭。”
“养蚕的,穿不上一件绸衣。”
“种药材的,身患疾病只能等死。”
“烧砖窑的,全家住在地窝草棚中。”
“张兄弟,老樊不是圣人,但出身穷苦,不敢忘本。正道也好,魔教也罢,吸食民脂民膏的江湖势力,我是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的。”
张玉顿时肃然起敬,他没想到樊柱天的道,如此纯粹。
这样的人,放之流落江湖,与世道不容,迟早难有善终。
他不禁生出爱才之心,也为能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有一个秉持如此理念的奇葩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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