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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没狐骚味,夜兰人静,梦境里,方拓儒鼻端不时有股软软的甜香袭人,在他不设防的当儿,缠入他的记忆里,当时,他并未意会到这股香气竟是来自那蜷在他身旁的小狐狸。
隔天清晨,方拓儒醒在天光里,地上的墨竹却尚在梦里。
他会醒来是因脸颊上有股毛茸茸的东西搔着他,待神智清醒,他才看清,是那只小狐狸,它正用尾巴将他唤醒。
一夜休养生息,那小狐狸倒是恢复得快,神采奕奕。
“这么早把我叫醒,”方拓儒想起墨竹有关“中山狼”的警语,打个呵气,“别真如墨竹所言,伤好了,接下来你决定该是填饱肚子的时候了吗?”
小狐狸偎近他怀里,瞪他一眼似的,继之举高颈项到方拓儒跟前,这时候,他才看清,在它左前足踝上被扣了圈上头刻着奇怪文字的银环。
“戴着不舒服?要我帮你解下?”他总算明白了它的意思,猛一使劲,他用力帮它撑开银环。
就在挣开银环瞬间,小狐狸由他怀中窜出跳上窗棂遁走,临去前,它回头颅了方拓儒一眼,那一眼不全是感激,深沉难懂。
窗帘子晃呀晃,方拓儒手里还捏着银环,睇着那个还负着伤的小家伙毫不恋栈地离去,不知何以,心头升起莫名怅然。
再回到现实里,方拓儒对于自己当日为只狐狸失常的心绪失笑,自小他从未曾兴过豢养一只宠物的念头,当时,也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竟会对只狐狸起了眷恋。
这会儿听见墨竹重提此事,他的神思忍不住又回到那只曾蜷在他身边睡了一夜的小狐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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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先立业后成家?!”方夫人圆睁双瞳,“功名未成不成家?拓儒,敢情你是想让芸娘再等你三年?!老爷子,”说不过儿子,方夫人转过身向坐在太师椅里的方敬基求援,“你倒是开口呀!儿子不急,咱们可还等着抱孙子,世道乱,不赶紧成个家,到时候连妻子都被冲散了。”
方敬基啖口热茶,睇着独子不语,这孩子向来极有自个儿的主意,他想听听。
“就因身在乱世,”方拓儒漫不经心,“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又何苦累得人家成寡母孤子!”
“老爷子,你瞧瞧,你儿子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方夫人气极攻心,“咱们方家到你一脉单传,你硬要诅咒自己不打紧,可别累咱们二老死后让泉下的列祖列宗怪罪。”
“拓儒,”方敬基开了嗓,“旁的不提,沈家小姐打小与你订亲,这么多年来,人家不明提,咱们心底也有数,你今年二十二,算算芸娘也十九,早过及笄之龄,一般人家的姑娘这岁数别说妻子,连人家的娘都当了,你口口声声乱世不误人,可早已误了人家姑娘的婚期,再说,芸娘与你自小指婚的事情,在她们文杞村、咱们武阳村里谁不知晓,可没哪家媒婆胆敢再上她沈家的门另议别家男子,你一延再延,才是害了人。”
“是呀!再说,”有人帮腔,方夫人更大声了点,“在咱们青田县里,芸娘是首屈一指的美女,撇开貌美不提,听说性格更是贤淑多才,品性端良,不可多得,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你这镇日埋首书堆里的蠹书虫不知宝。”
方拓儒淡笑,对于母亲称他为蠹书虫不很在意,当条蠹虫也不错,少些人间烦事,反正书中自有颜如玉。
对于沈芸娘,他几乎快要没有印象了,拓儒祖父与沈家上代是官场挚交,原意在方敬基这代就要结亲了,怎知两家生的都是儿子,只得作罢,及后,方敬基生了个乡中才于方拓儒,沈家则有个沈芸娘,两边老人家热呼呼地,就在方拓儒七岁,沈芸娘四岁时,订下了这门娃娃亲。
最后一次见着芸娘是在她十二岁时,果如传言,她生得粉雕玉琢,只是害臊胆怯得紧,对她的那一眼印象,方拓儒还是隔着她母亲身后赞神了半天才见着的。
这样的姑娘不该生在乱世,该是被人呵护养在侯门深苑里的,方拓儒自信没有封侯进爵的本事,始终不想误了人家姑娘。
“既然爹娘心意已定,”对于父亲的话,方拓儒向来不敢违背,“拓儒不再有异议。”
方夫人闻言大喜,喜孜孜地唤来年届七十的方管事,方笃信是方敬春父亲时的书僮,连姓氏都跟了方家,方敬基父亲逝后,他在家中地位已形同方家人一般,这会儿只见老管事与方夫人热切商议着,该上哪儿觅媒婆选黄道吉日到沈家正式下聘议婚,方家曾是官宦人家,这会儿虽离了官场,家道不如从前,但还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沈家也是个大户,双方都不能违了礼数。
对于娘亲叨叨絮絮的言语,方拓儒并不是很用心聆听,反正大小事自有人打点妥当,他只需认命当个新郎倌便可了事,游移的心思却在听到娘提起隔邻新搬来的人家时,总算收回了神。
“要是拓儒肯早些儿允了婚事就好,那我就会及早购下隔壁那间屋,再不久,媳妇儿、孙子们陆续加入,若能打通两处,宅子里就甭担心不够敞阔,只可惜,”方夫人惋叹,“真没想到这屋子竟然还有人要,前几日刚易了主。”
“你指隔邻那座老屋?”方敬基摇摇头,“算了吧!你总说那屋子林木荫顶,见不着天日,阴森诡异得紧,空了十几年没人理会,这会儿有了主,你却又舍不得。”
“那屋子本就阴森!”方夫人理直气壮,“咱们是儒儿九步时在这儿落的户,迁入时不知情,及后听街坊说起,才知道难怪咱们这座大宅子买得贱价,就因为旁边紧邻个闹了鬼祟的屋宇。”
“听说那屋子里原住有富商一家子人,男主人性好渔色,三妻四妾不提,兼之惯在勾栏院里勾搭胡混,一回,富商看上了个刚入府年方十五的俏丫鬟,霸王硬要上弓,那丫鬟却是个规矩人家的姑娘,抵死不从,跳到水井里损了命,富商人面广,这等小事官府也就不予查究,只是,不久后,富商发妻,一家主母,竟被人发现夜里死在井边,这丫鬟才被传成了个勾魂鬼,口耳相传,屋子里整日鬼影幢幢,富商一家子吓得赶紧搬走,这之后,屋子再也无人敢住。”
方夫人叹口气,继续说:“这回若非为了儒儿,我才不会去打这屋子的主意,退一步想,事隔多年,咱们若能将那屋子重新整治,砍掉蔽天林木,重建屋宇,倒也不坏,加上咱们方家行事向来磊落,不惧什么鬼祟,否则,你看,咱们在这儿一住十五载,不都好好儿的吗?所以呢,”方夫人下了结论,“坐得直、行得正,妖物能如何?”
“娘,”始终沉默的方拓儒开了口,“您知道隔邻搬来什么人家吗?”
方夫人尚未同话,一旁的方管家倒搭了腔。
“少爷!这种琐事您问夫人,还不如问咱们这些下人来得清楚,”顶着一头白苍苍的发丝,方笃信佝偻着身躯浅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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