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式转过头来,逆着光望向戚隐,“小隐,这世上有两种话最不可信,一个是传说,一个是谣言。遗憾的是,恰恰是这两种话儿最多人信。他是不是扶岚不在于你,而在于天下。”
清式温吞地笑道,“小徒儿切记,云岚徒儿的身份你知我知凤还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阳光照在清式肥白的脸上,不知怎的,戚隐在这个破烂掌门绿豆大的眯缝眼里,竟然看出一束和蔼温善的光来。
戚隐沉默了半晌,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端端正正作揖道:“徒儿谨记。”
月亮像一朵圆圆的窗花,糊上了树梢。戚隐捂着伤口慢吞吞地往回走,上了泥巴土路,好像想到什么,脚下一拐,又踅回茅屋,走到背面隔着小窗问云知:“喂,云知。”
云知从里头探出头来,“怎么了?”
“你没把我哥和猫爷的事儿告诉别的师兄师姐吧?”
“放心吧,我没说。”
戚隐点了点头,又踌躇了一阵,问道:“师父和我爹的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云知明显愣了下,手臂撑在窗台上笑道:“没错,他们是挚友。二十年前一同斩妖除魔,被誉为‘仙门二君子’。可惜岁月不养人,咱师父越长越胖,很少人知道他当年也是个美男子来着。”
水檐底下一片静默。云知望着戚隐,那个男孩儿站在月光里,黑发遮了眸,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气。等了半晌,男孩儿笑了笑,道:“行,我知道了。”
戚隐踅身走了,瘦削的背影沿着青石板阶梯下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清明抱着手臂靠在百宝架边上,道:“你干嘛告诉他?要是他跑了可怎么办?”
云知点了点窗棂,道:“他问的不是‘师父和我爹关系怎么样’,而是‘师父和我爹关系是不是挺好’。人家早就猜到了,瞒着又有什么意思?况且……”云知笑起来,“我觉得他挺在意戚师叔的。”
“年底无方罗天论道,被那小妖怪一逼,这小子顿悟了灵感,倒是勉强过了无方的门槛,但说到底还是个半吊子,”清明搔搔耳朵,“你师父真的要让他去无方?”
“当然要去。”
云知望着窗外,闲闲笑起来。他想起兰仙要杀扶岚的时候戚隐御剑狂奔的眼神,道:“师叔,别小看我这小师弟。虽平日里蔫头巴脑,像条野狗似的。但野狗发了疯,就是疯狗了。”
瓦房的水檐底下挂了红灯笼,长长的一溜,师兄弟姐妹蹲在阶上漱口洗脸,见了他高声问好。戚隐一一答了,踱过泥巴土路,回了他和扶岚的小屋。阖上门,上了门闩。扶岚贴上符,把符划亮,屋子荧荧然橘黄一片,像一块透明的胶黄色琥珀,他们是琥珀里的昆虫,小小的,瘦瘦的。
扶岚见戚隐回来了,搬着药箱过来帮戚隐换绷带,换药。
他的灵力修复了戚隐大部分的伤,但是却不能让它完全愈合。胸口还是一个大口子,像是心的壳子破了,可以钻进点儿东西去。扶岚低垂着眉眼,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伤口,冰冰的,微微的疼。戚隐想起清式口中那个从茫茫白雾里走出来的孩子,挠了挠头,问道:“哥,师父跟我说了些你的事儿。”
扶岚抬起眼瞧他。
“那些道士说的话儿,”黑猫慢悠悠踱过来,一下跃上了床,“你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就行。他是不是说呆瓜滥杀无辜,横行霸道,欺男虐女?”
“那倒没有,”戚隐说,“他说我哥打一个吃人的地方来,叫巴山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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