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笑得更深了些,眸子里都荡漾出了几分笑意“快擦擦,这么好的小丫头,哭了就不好了。”
“公公还没回答我。”梁九玉擦擦眼泪,露出个难的笑来。
魏忠贤摸了摸她脑袋“这要天意,杂家过去做的坏事数不胜数,作孽太多于寿数有损,即便也曾弥补,还是得老天爷的意思咯。”
“若是大金入了紫禁城,里头的奴才还能留下多少”梁九玉不愿意去想太多,她低着头轻声问。
魏忠贤眼神闪了闪,见梁九玉身前芽绿色的衣襟慢慢一滴滴染上深色,鸡汤都暖不过来的心,突然就暖和了许多。
他是个没根儿的人,这些年手段狠辣,从没留下过什么后路,司礼监的提督从来都是没有后路的,但凡出事儿,必定身死,更何况是改朝换代。
他以为自己说不准会死的特别冷清,死的大快人心,可不想还会有人愿意为他哭,这叫魏忠贤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若是他的家人还在,定也会为他哭的吧
他知道梁九玉问这话的意思,本没想着再多管闲事儿,只是如今罢了,人老了心软,就当死之前做点好事儿。
“祸不及根儿,主子身前伺候的自是留不下,可到底奴才里更多是没伺候过主子的,不管是换了哪家当皇帝,总要留些伺候的人,只要能往上爬,便也没什么仇恨可言。”魏忠贤慢条斯理道。
梁九玉紧紧捏着衣襟,依旧低着头“我想求公公一件事儿。”
魏忠贤笑“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本就是杂家该当为你做的,倒是杂家有事儿求你。”
“公公请说。”梁九玉抬起头,神色认真道。
“杂家家里的人都死绝了,此去山高水长,谁也不知是否有归期。若是你愿意,过个十年八年的没有杂家的信儿,在中元节时,替杂家捎些银钱下去可好”魏忠贤笑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其实都已经没根儿了,人家都说太监是有前世没来生的玩意儿,他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给他烧纸。只是他不想叫小丫头觉得欠了自己的,眼泪流一回就成了,老念着会给活人添麻烦。
梁九玉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凑过去抱住了魏忠贤的胳膊,这几年魏忠贤真的是对她比亲爸还要好了。
“我等着您的信儿,您一定要记得给我传信儿,公公一定能长命百岁”
魏忠贤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并不说话。
第二日,连檀香都没发现,梁九玉一起身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翻开一,里头全是宫里各处的人名,人数不算太多,只得几十个,可每一个人后头,都跟着能牵制对方生死的大事儿。
梁九玉知道这是魏忠贤给的,她将册子收好,才起床收拾。
不等她去正院道谢,檀香便脸色严肃地进了门“小姐,奴婢已经叫人把东西都送去秋苑了,您用过早膳,咱们也启程,李自成已经过了通县,再有两三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梁九玉心里空的厉害“早膳不吃了,咱们去跟魏公公告个别吧。”
将来说不准再也没机会见了。
“督主府里眼下除了十四爷留下的人已经一个人都没了。”檀香瞧了眼尔雅和站在门口忐忑不安的田宝根,低声道,“若是小姐没胃口,咱们就先去秋苑,那边膳食更贴心些。”
梁九玉愣了愣,原来昨天魏忠贤就算是跟她告别了吗
她紧抿着唇没说话,安安静静等着檀香安排,尔雅姐弟流着泪站在门口,什么话都不敢说,就怕院子里的人不带上她们。
眼着京城就要乱了,若是此时被放出去,尔雅这容貌,是祸不是福。
好在檀香没有将他们姐弟俩撵走,只是叫她们不许乱,也不许乱说话,就在梁九玉身边伺候着。
秋苑依然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红灯笼轻轻飘着,不出国破家亡的焦灼,只是内里,再也没了马车和伺候着的奴才。
梁九玉被安排在了一处假山底下的房间内,房间因为在地下特别昏暗,但房间内一应用具都是全的,几乎是照着她在督主府的样子收拾出来的。
“十四爷吩咐的,叫您别担忧,最多月余,您就可以搬到上头去住了。”檀香轻声道,安抚好了尔雅姐弟,让他们守着梁九玉,她匆匆忙忙不知道去了哪儿。
虽然是在地下,因着假山错落有致,安排的非常精巧,有一面窗户里的半面,能到外头湖泊的景色,只如今这个时节,杨柳都已经黄了枝丫,颇有些萧索。
三日后,远远似是能听见山呼海啸的兵戈声,梁九玉站在窗前,着湖水被秋风吹皴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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