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寺就在望京城南郊的燕陵山上,山脚可见蜿蜒而过的望江,远远与望京城隔江而望。
之所以叫做千钟寺,是因着寺内的经文都是镌刻在钟上,起初是石钟,有大有小,最大的一口,需几人合抱,敲是敲不响的,却能刻下不少经文。到后来,慢慢演变成了青铜的、铁的,还有镀金的……既能镌刻经文,又能敲响。最开始寺里的钟自然不足千口,可如今,怕是远远不只了。
陪着安嫤在佛前进了香,奉上香油钱,又求了一支中吉签,很是虔诚地一人请了一只小巧的祈福银钟,安嫤脸上的神色才平和了些。
可转头瞧见不远处傅睿煊递来的笑脸,好不容易晴开些的脸色又瞬间阴云遍布,安嫤转头拎着裙角往山上走。
李凤娇给了傅睿煊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与明漪沉默着跟上。
山顶上有处千云亭,可观景,视野开阔,远远看去,无论是山脚下的望江,还是江那边的望京城都能尽收眼底。
“阿嫤,你也生了表哥这么几日的气了,还打算气多久?这事其实说到底也不是表哥能左右的,都是皇舅舅的意思。表哥他脾气很好了,这几日一直做低伏小,听说你要来千钟寺进香,二话不说就来护送。他现在被皇舅舅压着观政,回去怕是少不得要被皇舅舅责骂的。”李凤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傅睿煊再怎么说都是一国储君,就是寻常男子也受不得这么久的冷脸。
安嫤瞪了李凤娇一眼,倒没有说什么,只脸色更苦闷了两分。她性子自来沉静,本也不是任性爱作的性子,这回,确实是伤了心。“我倒宁愿他不是太子,便也没有这些劳什子的糟心事了……”
“可他偏偏是啊!”明漪淡笑着接口,对上安嫤看过来,噙着泪的一双眼,她又觉得心里一软,轻轻叹了一声道,“陛下膝下只有太子,自然是看重心疼,未必不想让他得偿所愿。而且以陛下对太子的看重,若是太子能够让陛下看到他的成长与担当,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太子想要求什么,都要容易许多。”
安嫤蓦地扭头看向她,“你有什么法子?”
“我一个深闺女子,哪儿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昨日与你们说的,到底是忧心这天候,只怕田里的庄稼没了收成,百姓就要受苦了……”明漪沉沉叹了一声,“还有,若雨落得急,别的地方且不说,咱们望江的堤坝也不知是否坚固,官仓所在又是否稳妥……”
抬眼见安嫤双眼发亮,却又带了两分探究地将她看着,她心下一“咯噔”,忙道,“我就是胡乱说的,你们胡乱听听就是了,可当不得真。”
安嫤有没有当真不知道,但她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李凤娇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瓦蓝,不见半丝云影儿的天,娟细的柳叶眉轻轻拢起,“这天儿……真会下雨吗?”
明漪也跟着抬头一看,“说不准,可总会下的!”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她记不清了,可却记得这雨一落下,便经久未停,以致望江,还有望京以南多地河流泛滥成灾,加之上半年雨水不足,许多地方都是大旱,庄稼枯死,颗粒无收,偏偏朝廷赈济没有跟上,遭了灾的百姓饿死的不在少数,真真饿殍遍野。
大周本就积弱,自此后更是国力衰退。这一年,是大周的灾年,亦是给后来的纷乱四起埋下了祸端。
可惜,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也只能尽其所能了。
“这香包还挺别致的,我买了三个,咱们一人一个。”李凤娇少女心性,从千云亭下来后,她便去了寺中闲逛,正好瞧见有祈福的香包卖,款式还挺别致,就买了三只,自己留了一只,另外两只分别递给了安嫤和明漪。
“这个香包阿嫤不能用,里头的香料有肉桂!”明漪见状,却是想也没想便将递给安嫤的那一只劈手夺了过来。做完说完后,她才陡然觉得不对,惊抬起头来,果然见安嫤和李凤娇都是神色莫名将自己看着。
“你怎么知道这香包里头有肉桂?”
“你怎么知道我碰不得肉桂?”
李凤娇和安嫤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眼底不约而同透出两分疑虑。
明漪心里已是转过万般念头,轻扯开嘴角笑回,“我这些时日正跟着药铺的坐诊大夫学辨药呢,倒是将这鼻子练得灵了些,不过我也是随口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肉桂,但小心些总是没错。至于阿嫤碰不得肉桂……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后头一句问到了李凤娇脸上。
李凤娇茫然蹙眉,“我有吗?”
“自然是你说的,否则我怎么会知道?”明漪说的理所当然,将那香包拿到鼻间深嗅,“应该是有肉桂没错!不过,既是阿娇送的,拿回去重新将里面的香料换了也可以。”说着,转手将夺来的香包递给安嫤贴身的丫鬟。
安嫤眼神示意丫鬟接过,深深看了明漪一眼,半晌才转过身去。
她身后,明漪悄然长舒了一口气,真是大意了!当初也是千钟寺里售卖这种香包,她一时觉得新奇,便买了两只,送了一只给安嫤,谁知,才不过一会儿,安嫤就起了浑身的红疹,不过片刻,嘴和脸都红肿起来,当时把她吓了个够呛。后来才知道这香包的香料里有一味肉桂,偏生对安嫤有妨碍,碰上便会起红疹,是以她从那以后便记得真切,便是万万不能让安嫤碰上肉桂。
谁知……就是记得太真切了,才会一时恍惚,险些酿出祸来,好在圆过去了。
从千钟寺回来后不久,天气就变了,云层低垂,闷热难当,这雨酝酿多时,却迟迟不下。又过了好几日,几声轰雷炸响,这场候了数月的雨才姗姗来迟。
雨一来,暑气一扫而空,让人神清气爽起来,谁知,那瓢泼般的大雨一经下起便好似无休止似的,接连三天三夜,没有半点儿转缓的迹象。
人们几日前的欢喜渐渐被翻涌而上的忧虑所淹没。明漪站在窗边,仰头看着黑沉沉,就恍若破了洞般,不住泼下雨来的天幕,眉心紧颦。
一道穿着厚重蓑衣的身影穿透重重雨幕进到眼中,明漪立时匆匆迎到门边。
“怎么样了?”繁霜刚到廊下,在微雨的帮助下将厚重的蓑衣和斗笠褪下,就听得一声问,转头就看见了立在门边的明漪。
“咱们粮库和药铺那里一切都好,郡主放心。只是官仓和堤坝那头已是戒了严,不让人过去,使了钱才问出几句。说是前几日,太子殿下得了圣命,带着工部的人一直在堤坝上忙活,想是暂且无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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