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段匹磾还是下不了决心要对刘琨怎么样,虽然他杀伐果断,但是杀害刘琨这样一个人,弄不好,影响极坏。
刘琨的庶长子刘遵听说父亲被软禁,恐惧不已,居然将北城城门都关闭起来,开始修筑城墙,准备备战。
刘琨在被软禁当中,突然觉得无力之极,他并没有争雄天下之心,没有谁比他更希望朝廷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而他本身就是个多情公子,相貌第一,才情第一,音律第一,如今混入军履,几临生死,父母被杀,苦不堪言。
于是提笔写了一首诗,附在了寄给好友卢谌的一封信里,信中那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堪称千古绝唱,叹息自己纵横一生,拼尽所有,最后事业未成,志向难酬,读来让人潸然泪下。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此句无关乎小儿情长,也没有男女之事,说的都是家国情怀。
这边长史杨桥和刘遵一起,闭门死守,段匹磾一听,敢关城门,这是要反啊,于是下令大军攻城,北城本来很小,又没有多少守军,多半日就被段匹磾拿下了。
刘琨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种高洁的精神,是很多人的精神支柱,这边恼了一个人,代郡太守辟闾嵩,他马上联系后将军韩据,一起偷袭段匹磾,想救出刘琨,可惜事情泄露,还没等起兵,段匹磾大兵到来,瞬间将辟闾嵩、韩据捉获,又罗织罪名,捕获了他们的所谓党徒,连同刘遵,一并处决了。
到了五月份,段匹磾假称奉诏拘捕刘琨,刘琨知道死期将至,问道:“拘捕我?我有何罪啊?”
段匹磾见他笑语盈盈,并没有害怕恐惧之态,仍然翩翩然,如神似仙,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但是事情已经赶在这里了,没有挽回的余地,道:“你要自立称帝!”
刘琨仰天大笑道:
“功业未及建,
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
去乎若云浮。”
段匹磾未忍心刀斧相加,命人将刘琨勒死,并杀掉他子侄共四人。
刘琨的好友,也就是接到他临终绝笔的从事中郎卢谌、还有崔悦等闻信儿,一边痛心不已,一边整顿兵马,率领刘琨余部,星夜启程,逃往辽西,段末听闻赶紧派人去接应,这些人暂时依附段末,尊奉刘琨之子刘群为盟主,而其他将佐,见刘琨为晋室呕心沥血一生,居然被判谋逆,最后被冤杀,于是觉得那就索性反了吧,一气之下,投奔石勒。
却说段匹磾擅杀大臣,那是必须得和江东晋元帝说清楚的。
于是上表说刘琨想要自立称帝,却什么佐证材料也拿不出来。
晋元帝司马睿差点没气吐血,天下人都反了,刘琨也不能反啊!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但是王导劝谏道:“段匹磾这个时候,势力尚强,咱们还得利用他平定河朔。先不要纠察这个事情了!”
靳元帝司马睿看了看王导,问道:“你觉得段匹磾还能有能力平定河朔吗?”
王导不解,晋元帝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听你的,暂时不为刘琨发丧,咱们静观其变。”
朝廷果然没说什么,也真就没为刘琨发丧。
刘琨之前派来劝进的温峤,也就是他妻子的外甥,一见朝廷不肯发丧,立刻痛彻心扉,不停上表称颂刘琨说:“刘琨如今为国捐躯,他一生尽忠于晋室,鞠躬尽瘁,家破身亡,父母妻子子侄儿孙丧命殆尽,如此忠义,应当褒扬,加以抚恤啊!”
卢谌、崔悦依附段末,劝谏段末派出使节,到健康上表,怒陈段匹磾不忠,为刘琨诉冤。
段匹磾治下百姓,听说刘琨被害,携家带口逃离而去,军中凡是刘琨旧部,还有那些敬佩刘琨为人的,无不伤心痛哭,没多久也散了大部。
段末见段匹磾势力一时突然羸弱不堪,打着为刘琨报仇的幌子,派他兄弟进攻段匹磾,段匹磾人心散尽,战力全无,被打得大败,最后只好率领几千部众逃跑,准备去投奔邵续,石勒闻听段匹磾路过,因为刘琨曾经将他的老母亲,从流民中救出,送还石勒,他还欠着刘琨一个人情。于是出兵埋伏在段匹磾的必经之路上,部将石越带兵在盐山截击段匹磾,段匹磾这回被重创,险些丧命……只好回头向蓟城方向逃命。从此以后段匹磾势力微弱,一蹶不振。
过了几年,段氏势弱,晋元帝终于为刘琨平反,追赠刘琨为太尉、侍中,同时给了谥号,为“愍”。而此时无论是夷人、还是晋人都因为刘琨之死,认为段匹磾不够忠义,不再服从段匹磾。
而温峤当初,是受刘琨之命,特意奉呈上表过江东,到建康,劝司马睿登基称帝的,他的母亲崔氏曾经不愿意他远行,坚持阻拦,温峤身负家国大义,又因为母亲死死攥住衣襟不肯松手,于是没办法,只好断袖而去。
到达建康,完成使命以后,温峤惦念老母,曾经多次请求司马睿,返回刘琨处复命,因为他品行端正,博学多才,朝廷不同意他北行。
适逢刘琨之死,温峤更是归心似箭,于是再次上奏,回北方为刘琨发丧。晋元帝见他心有不平,也知道他的心思,不但没放,还提升他担任散骑侍郎。
没多久母亲亡故的消息又来,温峤再次上奏,北归奔丧并安葬老母亲,苦苦坚持辞谢封职,说啥也不干了,多大的官也不要了,所有荣华富贵也都难以安抚他的心。
晋元帝知道温峤辞官,还是因为刘琨的事情,心中不平。此一去,必然江湖泛波,很难再入世为官了,于是特意下了一封诏书:“知道你是遵循孝道之人,但是礼法道理有很多,应当先遵循大道。
现在国家祸乱频发,逆贼未除,愍帝梓宫都没有迎回来,也没有好好安葬发丧,温峤您是饱读圣贤书之人,这些道理还需要我教诲于你吗?你怎能只顾个人私难家事,置国难于不顾,不听从王命呢!”
漫峤一看,这顿大帽子叩得他无言以对,万不得已,只好长叹一声,接受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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