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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靖奇道:“你去哪里?不回房么?”白朴一言不发,挽着他来到府北一座石门前,取出钥匙,打开石门,淡淡说道:“那女子就在门内,你可与她会面,但不要想救她出去,更不可泄露此事。如若不然,令尊只怕有些不妙。”
梁文靖见他眼中寒光慑人,不觉心头打了个突。白朴递给他一个火折。梁文靖接过,摸入门内,但觉石壁上长满青苔,似是一个甬道。
梁文靖想到萧玉翎身在此处,心头酸楚不已。走了十来步,忽听有人叫道:“臭书生,是你么?你不放了我,姑娘做鬼也不饶你。”梁文靖听出是萧玉翎的声音,急忙打亮火折,却见一个石室,阴森潮湿,料是王坚府中惩戒仆婢的私狱。萧玉翎坐在墙角,神色委顿,身缠三根粗大铁链,两根缚住双手,一根缚住双脚,身边虽有饭菜,却没动过些许。
梁文靖见此情形,不觉流下泪来。萧玉翎原本被那铁链压低了头,听到哭泣声,不觉抬起头来,这一瞧,惊喜叫道:“呆子。”
梁文靖跪下来,见旁边有盏油灯,便点燃了。萧玉翎笑道:“点灯做什么?还不放我出去。”梁文靖心中矛盾,欲言又止,萧玉翎瞧出端倪,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你不愿放我?”
梁文靖忙道:“绝无此事。”可是呆立当地,一动不动。萧玉翎望着他,眼圈儿一红,泪水滚落下来。梁文靖忙道:“你哭什么?”伸手给她拭泪,萧玉翎却扭过头去,恨声道:“我知道,必定是那个蚕儿姑娘作梗,不让你放我是不是?”
梁文靖连忙摇头,萧玉翎却不瞧他,泪水不绝滚落,呜咽道:“你们男人都坏得很,只会欺负女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就没一个真心!就像我娘,被那个混蛋糟蹋了,生下我这个孽种。那个混蛋后来有了新欢,又百般嫌弃她。娘上吊自尽,留下我一个,若没有师父,我……我……”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梁文靖见她哭得哀伤,急道:“玉翎,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一个。若对其他女子稍有异心,叫我万箭穿心,死于合州城下。”他想到白日里看到的厮杀惨象,心中一急,发下了这个毒誓。
萧玉翎娇躯一震,回头呆呆望着他,怪道:“呆子,不是因为那个蚕儿姑娘,你又为什么不放我?”梁文靖叹了口气,将白朴的胁迫说了。萧玉翎气得大骂白朴,继而又怨怪梁天德不识时务、不知道体恤儿子。
梁文靖道:“是啊,爹也不知患了什么疯病,硬要我做这个淮安王,真是害死人了。”萧玉翎想了想,忽道:“呆子,你过来。”梁文靖忙上前去,萧玉翎又说:“伸出手,挽起袖子。”梁文靖依言照办,不防萧玉翎一口咬下,痛得他惨叫出声,又怕惊动王府,拼命闷声忍住,咧嘴道:“玉翎,你干什么?”
萧玉翎松了口,眉开眼笑道:“蒙古人的马匹都烙上主人的印记,我也给你烙一个。”梁文靖望着小臂上两个半月形的血印,哭笑不得,问道:“烙这个要紧么?”萧玉翎正色道:“当然要紧,我出不去,难保你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个烙印既然烙上了,就说明你是我的,谁也偷不走。”
梁文靖不觉笑道:“不烙这个,我也是你的。”萧玉翎微微一笑,将头靠在他胸前。两人依偎片刻,梁文靖忽地想起一事,忙从怀中取出点心,谁知经历奔波打斗,点心早已压扁成团,分不出彼此了。
梁文靖连道“该死”。萧玉翎问明缘故,笑道:“不要紧,给我吃好了。”梁文靖道:“这样糊里糊涂的,怎么能吃?”正要扔掉,忽听萧玉翎道:“别扔,只要……只要是你拿的,不论多糊涂,我都吃。”梁文靖不觉呆住,萧玉翎却连连催他。梁文靖只得取了一些,慢慢喂入她口,萧玉翎吃得眉开眼笑,梁文靖却瞧得心酸,怔怔落下眼泪。
萧玉翎奇道:“你又哭什么?”梁文靖急忙抹泪,涩声说:“我恨自己没本事,救不了你。”萧玉翎怔了怔,叹气道:“还说点心糊涂,你自己才是个糊涂人儿啊!”将头枕在梁文靖肩头,柔声道,“呆子别哭了,给我说故事吧!”
梁文靖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收拾心情,说起故事。他此次竭力逗萧玉翎开心,故事说得分外有趣,萧玉翎听得咯咯直笑。一时间,这对男女沉浸其中,浑然忘了身在险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白朴咳嗽一声,在门外说:“千岁,天快亮了。”梁文靖无法,恋恋不舍告别萧玉翎,起身出门,落泪道:“白先生,但求你千万照顾好她,从今往后,我都听你吩咐。”
白朴微微一笑,说道:“千岁放心,我一定小心看管,绝不令她少一根汗毛。”
梁文靖叹了口气,寂寞去了。白日并无战事,到了夜里,他又寻到白朴,来见萧玉翎。这次他带了许多食物酒水。萧玉翎见他,自然欢喜无比,只是缠着他说故事。梁文靖强颜欢笑,说了一阵故事,突然叹了口气。
萧玉翎关切道:“呆子!你不高兴么?”梁文靖苦着脸道:“我在想,蒙古皇帝就要来了,这合州城不知道还守不守得住。若是城破了,只怕我们都活不了。我死了不打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呢?”
萧玉翎沉默一会儿,把头埋进他怀里,柔声说:“别想那么多!不说蒙人和宋人谁胜谁败,我倒是宁愿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只要……只要天天能见着你,就算来日挨千刀万剐也不怕。”
梁文靖急道:“别这么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但只要我活着,就决不让你死。”他说得斩钉截铁,也下了决心,誓保萧玉翎周全。
萧玉翎望他半晌,忽地嫣然一笑,啐道:“呆子就是呆子!”梁文靖笑了笑,想起那日战事,将自己大显威风、救出父亲的事说了。萧玉翎听得欢喜,连声叫好。梁文靖道:“那个蓝袍鞑子好厉害,以我爹的箭法也几乎斗不过他。”
萧玉翎微微一笑,说道:“那是我二师兄伯颜。他弓马之术,天下无对,只没料到你爹也厉害,竟能做他的敌手。”梁文靖想了想,说道:“既然他是你师兄,到时候城若破了,料也不会害你。”萧玉翎笑道:“那是自然,你别瞎操心,届时我求求他,一定连你也没事。”梁文靖听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如何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这么过了三日。萧玉翎原本心宽意驰,从无长远之计,但有情郎相伴,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今日尽兴,不管明日如何。这一晚,两人说故事说得累了,相拥睡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叫唤。梁文靖揉眼一瞧,白朴立在身前,神色凝重,异于往时,不觉吃了一惊,忙道:“白先生,对不住,我忘了时辰,竟睡着了。”萧玉翎啐道:“死呆子,睡着了又怎样,你何必跟他低声下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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