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好像每日有些不同,又好像没什么不同。李元恒还是忙得很,书房的那个小书童贤招没了赵情的美食相伴,每日在独属于他的小书房中读书,逢他回府,总要问上几个问题,稳重的很。渐渐地,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这小公子年岁虽小,却贵气自然,跟在自家主子身旁,丝毫不输,是以都猜测他定不是寻常的小书童。
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范颐自上次以占卜之法为大将军李元恒一派行了方便,在宫中的待遇好似也好了许多。不仅每日来往道馆与皇帝寝殿之间有人护送,就连他需要的药石都能以极快的度送来,再不似往日那般总要去太医院催促,可这质量彼时他也曾在皇帝跟前抱怨太医院为皇帝不尽心,皇帝鞭笞了几位太医后便不再管。太医们将他恨上,再往后送药时,数目倒是没错,可质量就有几分不尽如人意。他再向皇帝告,皇帝宣了太医院管事太医前来询问,只说是宫中贵人用的皆是一样的药材,并无优劣之分,范颐是狐假虎威,胡乱攀咬。范颐自是不认,正想再辩解几句,皇帝却失了耐心,两人各打二十大板,略施惩戒,旨在告诫两方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范颐一心为上,却无故遭了这一难,心中痛骂那些太医们狗仗人势,也将皇帝怨恨上。太医们各有倚仗,他却不同,他靠着拼死一搏才得了皇帝青眼,即便前朝后宫个个都怨他将皇帝引入歧途,明里暗里使绊子,好叫他知难而退,他也会迎难而上,忠心为主。只不过自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忠心掺杂了些私心。他之所以专挑名贵药材,盖因炼制丹药所用的药石之中不乏丹砂、硝石、硫磺等长期服用于身体有害的矿石,唯有佐以人参、灵芝等药材补气养身才不至于亏空基底。往日短了这些药材,他去太医院催促,不仅量要够,质量也要上乘。自从似有人于太医院打了招呼后,有一段时日太医院不用他三催四请,到了日子自会将他所需药材送到道馆,甚是让他爽快了几日。只是渐渐地,或许太医们得了令,送来的药材一日不比一日,他忍无可忍,才朝皇帝抱怨了一回,竟为此挨了板子,好几日都下不来床。不仅如此,皇帝那头好似忘了挨了板子的人行动不便,到了日子,见他不去御前侍奉,便遣了人取丹药外加一顿斥责。若不是前些日子,他多制了些,恐怕还会招致皇帝之怒,搞不好雪上加霜,伤上加伤。他心中打定主意,待到他好,必要加大矿石剂量,那些补身药材他也不再挑剔,左右这皇城都是他段家的,自家人害自家人,也算自食其果。
自此之后,皇帝服食丹药的频次加多,原先十日一服,后来渐成八日一服,直至近日五日一服。皇帝心中疑虑,招他问询,只道服食丹药越多,越接近长生之法,至一日两服之时,再服十日,便可得道成仙。皇帝服食丹药之后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就连酒食舞乐之乐都能放大几分,听闻范颐如此说,便放下心来。除却享乐,最热衷之事就是他将丹药奉上,以药水送服,配上青烟袅袅,闭目打坐感受神仙之乐。
皇帝愈畏热苦夏,入夏后,每日宫中冰鉴供冰不断,丝丝凉气自殿内四角八方汩汩而来。观那进出宫殿的宫人,进的人俱打着寒颤,出的人皆愁眉苦脸。
沈宅里,上下都换了轻薄的夏装。夏日烈日当空,沈柔止却仍如往常一般,热衷于在绣品阁、经纬艺坊之间奔波,瞧着钱匣子中的银票越攒越多,她盘算着还差多少才能在城内买下一座宅院,武堂招收女子,城内比城外安全的多。李元恒曾问她需不需要他出手相助,她笑着拒绝,只道她想靠着自己双手将武堂开启,不管是积攒银钱,还是筹建武堂,她自始至终都要亲自操刀尽力而不借助任何外力。以往不管是入伙绣品阁,还是开织染坊、织云铺,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临幽城的愉夏,或多或少都有贵人相助。虽说这并无不妥,可她总想着全靠自己能否做成一事,哪怕最后不可避免需向他们求助,她也想尝试一番,尤其是武堂,是她为众多女子寻得的自保之地,从此处出去,她希望她们就是她们自己的靠山。即便此生无法深入江湖,一身武艺的她们至少能在面对寻常强敌时能有反抗之力,面对小贼时能有反杀之能。
除了聒噪的蛙鸣蝉叫,整座城在滚滚烈日下蛰伏了起来。白日里,街上行人稀少。唯有炽热的日光渐渐沉寂,人们才好似喘息过来,家家户户出门去,或聚在一处闲话家常,或在街市上买一杯凉凉的饮子,边喝边瞧沿河风光。
沈柔止也躲开了日头,只在金乌西落之后,才会出门去。李元恒知晓让她在宅子里待着不出门不可能,又实在担忧,便与她约定,每日要等他下值一道出去。于是乎,每日暮色四合之时,两人相伴,听着叫了一整日都不歇息一刻的蝉鸣,或去绣品阁、织云铺中了解一日经营情况,或去经纬艺坊与元青一同研制新料。日子简单而又充实,就这么不知不觉夏日转瞬即逝,转眼就入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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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不久就是婚期,靖安侯府和沈宅都忙碌起来,人人脸上俱洋溢着喜气。白日里仍暑气难消,连那知了好似也在宣告炎夏并未就此结束,其余威仍在,不可小觑。好在晚间已有凉意,再用上冰盆倒也不难熬。
一番紧锣密鼓的忙碌之后,便到了亲迎前夕。沈母钱氏已从钱府搬到沈宅,与沈柔止一同住在西厢。夜间,母女两个难以入眠,索性在门外石桌旁坐下,趁着晚间的凉风说些窝心话。
母亲已年入四十,或许是这些年除年轻时与父亲吃了些苦,而自打父亲成了一城之主,俸禄翻了几番,再不用她抛头露面为生计奔波,加之自己虽顽皮但从不出格,兄长更是人人称赞、知书达理的公子,兄妹两人不曾让她过太多愁,再加上母亲这些年稍稍丰腴了些,面皮紧致,反倒年轻了些。她瞧着面前满眼都是慈爱的母亲道:“娘,等爹致仕后,你与爹也搬来京城可好?”
钱氏道:“你爹他也刚四十三,要等他致仕恐怕还得至少二十多年,等到那时候娘跟爹恐怕都老的动不了了。”
沈柔止握住母亲的手,急道:“怎么可能,娘如今瞧着就跟那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般,二十年过去也不过才四五十岁,再说了,到时候我与哥哥亲自去将爹娘接来,用不着你们费力。”
钱氏轻抚沈柔止乌道:“好好好,等你与侯爷成了亲,娘瞧着你们过好了日子,就回去告诉你爹,儿子女儿孝顺的很,都想着将他这个糟老头子接来京城侍奉。”
沈柔止闻言眼中蓄满了泪水,话中满是委屈:“娘,我不想你走,你在京城多待些日子。”
“娘在京城已待的够久了,你爹他一人在临幽城,也不知可按时吃饭换衣,为娘心中也是担忧的紧。你明日过后也有夫君了,想来也能懂娘的心,对吗?”钱氏以指为梳替她细细梳理长,温柔的嗓音似汩汩溪流滋润人心。
沈柔止想起父亲,不再言语,只与母亲看着同一弯明月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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