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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一过程中一言不发,黑色眼睛专注地盯着她唇角的血污,这倒让尤妮丝想起他们小的时候。
阿罗从小就对政治和战争没有丝毫兴趣,他更喜欢的,他喜欢竖琴,喜欢诗歌,还跟平民区的雕刻工匠们学会了雕塑,他十一岁那年给尤妮丝刻了一尊小巧的石像,身量刚刚抽开的少年半蹲在她身前,埋着头,专注地用小小的刻刀雕琢那块粗糙的大理石,她当时笑着说科林斯的王子不需要学会雕刻也能活下去,男孩儿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可是我是为了想给姐姐刻一尊石像才去学的。”
阿罗一直如此,专注,认真,执拗。
仿佛是察觉到尤妮丝的目光,阿罗抬起眼来,正巧与她对视,他将帕子扔回已经被染红的水盆里,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烛台前,拨了拨灯芯,火光更加热烈,在他的脸颊上投出激烈的光影。
“睡吧。”他说。
尤妮丝坐在床沿上,说:“阿罗,我是个死人,不需要睡眠。”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阖了阖眼帘。
尤妮丝笑了笑:“我没想到会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其实我只是打算再回来看一眼,就一眼,看过之后,我就会离开的……”
“为什么要离开。”她话音方落,阿罗便已经扭过头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她愣了愣。
阿罗之前的沉默让她以为这个当年会连写十几封信咒她快点死的孩子已经长大成熟了,可这与当年他送她出嫁时如出一辙的眼神,又让她略有些恍惚,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攥紧了床沿上的床单,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直视阿罗,翘起嘴角,说:“阿罗,我已经跟你不一样了,我……我是个怪物。”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亲口说自己是一个怪物,就好像是将那柄剑又插回她的腹中一样,让她痛苦难忍。
“你发现了吧,我的肤色惨白,毫无血色,肌肤僵硬而冰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就像是一具会行走会说话的尸体。”她说着又笑了笑,“其实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我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还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而是两年多过去了,再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我是一个怪物。”
你也看见了吧,我在吸血,是的,我以血液为生,比起动物血来,我更喜欢人血,而比起其他人的血来……”她深深地望进阿罗的眼眸中去,“我更渴望你的血。”
是的,就算此时此刻他们隔了数十步的距离,但她依然能嗅到那股血的味道,比浓郁的玫瑰香气更使她陶醉。
而阿罗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过了许久,他才问道:“所以……你真的死了吗。”
“是的。”尤妮丝笑着说。
他呼出一口气,微微扬了扬下巴,然后自嘲地笑笑,说:“你知道吗,当你的死讯由斯巴达信使传递过来的时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想,姐姐终于是受不了我那一封封催她赶紧去死的信,所以弄了一个恶作剧来惩罚我,然后当信使确认,并将你所谓的遗物交给父亲,父亲和母亲痛哭失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那些幼稚的诅咒,好像是应验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尤妮丝面前,然后干脆利落地单膝跪下,仰着头看她,说道:“神好像对我格外眷顾,让我信上的诅咒一一成真。”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可为什么我每次祈求阿芙洛狄忒让你爱上我的时候,她又听不见了呢……”
“我差点冲上卫城去摔碎阿芙洛狄忒神庙的神像,但其实摔碎了有什么用呢,你不会再回来了,你葬在了拉哥尼亚平原,离科林斯湾很远很远,连父亲也不准我去,我只能每天将自己灌成一个醉鬼,然后趴在那片野玫瑰刚刚才绽放的山坡上,哭着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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