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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踏入尽头（第1页）

石柱仿佛高耸入云，好似磅礴广阔，阻隔着雅沁全部的视线，温热的亲情，熟悉的音容，全被这斩落的很暗切断，眼前漆黑一片，遮盖了一切。

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到的不止是雅沁一人，将军连带身后的兵士也愣在了原地，空洞的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隐隐还藏有一丝敬佩。将军忘却了下令，喃喃自语：“这年长的女子，其貌不扬，竟如此刚烈，女子尚且如此，难怪叛军这么难对付。”

副将立功心切，最先反应过来，提起长刀，打算朝王大姐冲去。将军拦住了他：“此人不顾性命也要保护那女子，必然关系不一般，抓活的。”轰鸣声震彻山道，地动山摇，仿佛有截江断流的气势，副将也被这声响惊到，抬头，正巧撞上了王大姐那决然的面容，忍不住摇摇头：“将军，若要抓活的，怕是会费不少工夫啊。”将军是累积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自然对不惧生死之人有几分欣赏，战场凶险，这死怜悯很快就荡然无存，面带遗憾的点点头：“罢了，那就留她全尸吧，立刻抓住那年轻女子，有重赏。”重赏之下，一日一夜的疲累都抛之脑后，副将连同兵士们将王大姐团团围住，如饿狼般逼近。

虽然被倒下的石柱拦住了去路，也阻隔了视线，王大姐的呼气，她的气味，还有剩下的一切，无不撞击着雅沁的心灵。泪水遮盖双眼，急恐惊惧写满面容，丝凌乱的雅沁哭喊的撕心裂肺，双手满是鲜血，依旧疯狂的刨着眼前的石柱，血痕已将石柱染了颜色。

王大姐在这最后的关头，没有回头，只是淡然的笑了笑：“雅沁，我一直很想叫你妹妹，就让我这样叫你一次吧。妹妹，姐姐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还记得在平川县的事情吗？如果不是你，我和当家的早就死了，从那时起，我已经暗下决心，这条命，为了你，随时可弃。后来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对人的真诚打动了我，大姐没你的胸怀，我在意的只有你而已，妹妹，你也太让大姐担心了，以后大姐不在身边，凡事要留个心眼啊。”雅沁再也听不下去，面容扭曲的嘶喊着：“姐姐，我一切都听你的，回来吧，我们一起逃。”这个逃字，撞击着所有人的心灵。

沉默了许久，王大姐终于开口，带着对尘世最后一丝留恋：“妹妹啊，姐姐不走了，只希望你能走远一些，项云是个好人，他会代替我继续照顾你的。”雅沁不想听这些，只愿能够再次感受到王大姐的温度，依旧不顾疼痛的刨着石柱。

敌军随时会冲来，遗言或许太长了。王大姐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训斥妹妹的样子：“你若真当我是姐姐，就快走，只要你能活下来，我的死就没有白费，否则，等下了黄泉，我也不会再见你。”这绝情的话直击雅沁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从小到大，没有人真心对过自己，王大姐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入了黄泉，不再见自己，雅沁犹豫了，她不能辜负大姐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双手停留在空中，任凭献血滴落。

长刀距离自己只剩下不足五步，王大姐大喊：“妹妹，快跑，不要辜负了姐姐。”雅沁再也无法停留，爬起身子，转身朝前方跑去，最后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石柱。

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王大姐终于放心的笑了：“以吾献血，饯行苍天，愿妹妹平安喜乐，一生顺遂。”长刀落下，王大姐不顾疼痛，徒手接下，鲜血染红了手臂，溅满了衣裙，也渗入了大地。只是无人看见，有一缕鲜血，透过石柱的缝隙，向后流去，与雅沁留下的鲜血渐渐交融，好似姐姐和妹妹在田间嬉戏打闹，只可惜，这样的祥和景象，已经遗失，再也不复存在。

又有一直长枪向王大姐刺来，枪锋犀利而阴冷，面对这避无可避的枪锋，王大姐咬紧牙关，硬生生吃了这一枪，长枪自胸口刺入，穿体而出，身后的石柱上也留下一道血洞。

王大姐怕雅沁听到她的尖叫，再转身回来，任凭多么疼痛，始终未出半点呼喊，鄙夷的笑意挂在嘴角，与流下的鲜血一同，嘲笑着面前这群如狼似虎的兵士。

兵士们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也顾不得虐杀手无寸铁妇人的耻辱，长枪不停的刺入王大姐身体，瞬间，孱弱的身体留下了十多道血洞，但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无法呼吸，眼皮也更加沉重，鲜血灌满大地，却始终没有半声痛苦的哀嚎。

将军也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了，不愿兵士再行虐杀之事，只等面前的妇人断气就好。

将军抬手，阻止了长枪再次落下，走到王大姐面前，郑重的行礼，抬头问道：“你这妇人，到底是何人，竟这般勇武。”王大姐用尽最后的气力，气若游丝的答道：“无非就是山间一个平凡的农妇，勇武吗？那是因为要保护妹妹而已。”将军点点头，敬佩的看着王大姐。

副将急于立功，想趁着间隙，越过王大姐的身体，爬上石柱，追击雅沁，刚爬了一半，却被王大姐死死的抓住了脚踝，无法挪动半分。副将气急败坏的抽出长刀，举在半空，却见到王大姐眼皮已经永远垂下，停止了呼吸，只是抓着他脚踝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没有松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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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被这情景震撼的深入骨髓，制止了副将对尸身的羞辱：“帝国为何成了今日的模样，叛军若都如同这妇人一般，我们如何能胜啊。你们缺的就是这样的心境，为了同袍，为了家国，为了心中重要之人不顾一切的英勇无畏，好好收拾了她的尸身，不可亵渎。”将军已经话，副将自然停手，留下恶狠狠的眼神，落在王大姐挂着不屑笑容的脸庞。

天空暴雨如注，好似在耻笑大地生的一切，溅起的水花，裹挟雅沁流下的热泪，一切都变得阴寒无比。

即便听不到呼喊声，但是雅沁内心明白，她再也不可能见到王大姐了，慈祥温柔的笑意，柔软温暖的胸怀，以后的道路只剩下了黑暗和寒冷，只是她不敢去想，只能咬牙向前，只有逃离这里，才是对王大姐牺牲自己最大的尊重。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林间的鸟兽也都忍受不了这暴雨寒风，寂静的山道上只有雅沁一人的身影，疲倦和悲伤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决心和脚步。

暴雨落下的更加猛烈，不只是上天的耻笑，大地的嘲笑也接踵而至。雅沁终于停下了脚步，咬牙吞咽这脸颊滑落下的苦涩水珠，绝望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已经没有了山道，准确的说，已经没有了道路，剩下的只有密林，倾斜而下的密林，借着佛晓落下的惨淡白光，密林之中或许有一条小路，泥泞而且湿滑，两侧的树干上还留有野兽利爪的痕迹，不知这小道是猛兽冲出来的，还是不慎滑落，挣扎而形成的，这些也都不再重要，雅沁能够隐约听到身后的撞击声，不会有时间留给她去思索。

面对苍天的耻笑和大地的绝境，雅沁只是宛然一笑，比起王大姐的离去，以后的苦难根本不算什么。恋足上的绣花鞋已经跑丢了一只，溃烂后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脚步毅然决然的前行，身影也没入了这倾斜而下的密林。

片刻之后，追兵已至，暴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足印和血迹早已不复存在。

将军见眼前已经无路可走，疑惑的摇摇头：“我们一路追击，不曾停歇，她一个弱女子，能逃去哪里，面前已再无前路，还能插翅飞了过去不成。”副将不肯放弃，俯身寻觅印迹，也是一无所获，打算寻着那阵隐隐的幽香探寻，结果暴雨狂风早已带走一切，只有泥土的腥臭味。副将无奈起身：“将军，那女子的踪迹，末将也是遍寻无果，只是这一路追来，别无他途啊，难道她是顺着眼前这密林逃了。”确实只剩下这一条出路，将军还是不愿相信：“昨夜虽然浓烟遮目，那女子身形依旧隐约可见，杏黄衣裙，如同出尘梨花一般，身形娇弱，好似仙子临凡，眼前这密林小路，多半是野兽滑落所致，别说是她，我们这些久经沙场之人也是难行，你们还是仔细搜索，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隐秘道路吧。”副将还想劝阻，但是见到将军不容置疑的面色，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带着兵士们搜寻有无道路。

密林小道，越是向下，愈陡峭，雨水令泥土和草木变得湿滑无比，雅沁早已用尽体力，此时还未晕倒，全凭心中意念。

身旁的一棵小树，根茎已经有大半暴露在空气之中，雅沁一只手抓扶着树干，打算迈出脚步，却不知脚下的土地中藏着一块石头，被雨水侵蚀，变得更加光滑，莲足落下，石块滑落，带着雅沁一脚踏空，抓扶的小树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也一同顺着密林滑落。

没有惊呼，身体的撞击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可笑，竟然这样走到了尽头，雅沁双目一黑，昏厥了过去，但是身体还在向着无尽的山脚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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