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普宁坊有条荒废了的乌金巷,巷中央不知何时生得一株老槐树。
四年前的六月十五天降紫雷,直劈这槐树树冠,从此西侧亭亭如华盖,东侧刀劈如峭壁,有如天地分阴阳,成了京城一奇。
夏雨初停。
老槐树底下今日罕见停了一辆马车,从那上头下来了一位身形削瘦的姑娘,她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一张薄薄的唇,手中挑着一盏绢灯,瞧那打扮当是大户人家有身份的女婢。
“鬼梦无状小儿啼,诸兽神将请伯奇;翼遮天,喙破地,明镜高悬驱疫离……”
听着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吟唱声,那女婢瞥了一眼巷子深处的大宅,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那宅院大门斑驳,就连门上的挂着的山鸣别院的匾额上都叫乌鸦筑了巢。
因为荒废的缘故,巷子里没有灯火,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仿佛看不到尽头。
“谭哥,你同我一起进去请姑娘吧!旁边那山鸣别院四年前好些人惨死。这地方晦气阴森得很,我这心中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被唤作谭哥的马车夫有些迟疑的看了眼车前紧闭的院门,担忧地说道,“没听见姑娘传唤,就这么闯进去,怕是你我要被罚。”
“再过一刻,坊门便要落锁。若是违了宵禁,叫北军撞见了,岂止受罚,天都要捅出个窟窿洞来!”
女婢说着,神色焦急的上前推了一把门。
门没有拴,轻轻一推便打开来,女婢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姑娘,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睁大了双眼,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见那堂屋紧闭的门窗上倒映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被倒挂在了房梁上,脖子呈着一个诡异的方向扭曲,长长的头发垂落了下来,将头颅拉得老长。
更让人生寒的是,在那人影的头边,蹲着一个巨大的鬼物,它张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清晰可见,头上还生着一对崎岖的长短不一的角,正一口咬在倒挂人的脸上。
“啊!”
女婢回过神来,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喷了出来,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她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朝着屋门冲去,连手都来不及抬,便一头撞开了门,整个人朝着屋中倒去,直接跌在了门槛上。
撞开门时带起的风吹灭了屋子里的油灯,女婢哆嗦着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手颤巍巍地抬起了手中的绢灯。
那狰狞的鬼物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一个穿着曲裾的女子倒挂在房梁上。
她双目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白皙的脸颊因为被怪物啃咬变得血肉模糊,牙印清晰可见。数不清的半透明的纱绫从她身后延伸出来,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蛛网束缚住的猎物。
女子已经没了气息。
在她的身下散落着一块块黑色的木牌,上头刻着一个个血红的名字……
“姑娘!姑娘被鬼咬死了!”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惊悚,女婢大喊着,手一抖绢灯掉落在了地上。
“你家姑娘不是被鬼咬死了,而是被人杀死了。车夫还愣着作甚,快去寻巡夜的北军前来,出了人命官司。”
女婢一惊,猛地翻转过来,朝着门口看去。
不知道何时,在她的身后竟是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玄色曲裾,背上背着一个蓝色的长条布包,穿堂的晚风吹过扬起了她束在脑后的发带,一根白底黑字绣着“天理昭昭”,一根黑底白字写着“百无禁忌”。
那车夫谭哥像是有了主心骨,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拔腿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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