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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性子活泼,规矩了一会就伸手去摸盆上盖着的红绸,丫鬟急忙上前阻止:“五姑娘,这些是舅太太送给三姑娘添妆的。”舅太太,陈氏念着这三个字,凤儿的舅母,本该是自己兄长的妻子,可是陈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
凤儿白丫鬟一眼,娇声道:“就你多嘴。”奶娘掀开帘子走进来,手里还端着几碟点心,利落的把点心放到几上,脸上笑的像春风吹过:“五太太,大太太对三姑娘就和亲生女儿一般,除了老太太置办的,还有这些,全是大太太一手办的。”
说话时候还推了那个丫鬟一下:“她们一共四个,都是要陪过去的,上年大姑娘出阁,也不过就陪了两个过去。”凤儿的脸上浮出一丝羞涩,低头下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接着又抬头对陈氏笑道:“婶娘,朱妈妈从小奶大我的,说话罗嗦了些。”
说着把拿起一碟桂花糕送到陈氏跟前:“婶娘还请用一块。”婶娘?陈氏口里顿时又酸又苦,算一下,这个女儿唤自己娘的次数也是可数的,木然的拿起一块桂花糕,凤儿已经转向雀儿:“雀儿,来”
雀儿自刚才丫鬟阻止她去摸红绸时候就乖乖站在那里,看见眼前的这碟桂花糕,手背在后面看向陈氏,陈氏心里的酸涩更重,顺手把雀儿抱了过来:“雀儿还在出牙,吃甜了不好。”
凤儿只是一笑把碟子放下,雀儿乖乖的偎在陈氏怀里,她知道娘这话说的奇怪,自己虽然还在出牙,但娘并没拘了自己不吃甜的,不过娘这样说就要听。
陈氏的手微微拍一拍雀儿,觉得自己的心平复很多,这才把自己带的那个小包裹拿过来:“你出阁,我没什么可送的,这是两件绣活。”凤儿的手还是那样规矩的放在那里,开唇笑道:“多谢婶娘记挂凤儿。”
机灵的丫鬟已上前接过那个小包裹,收到箱子里面去了,见凤儿并没打开那包裹瞧瞧,陈氏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里是自己花了半个月的时日,细细绣成的一块方巾,一对枕头,方巾绣的是龙凤呈祥,枕头绣的是鸳鸯戏水。料子还是当日自己的嫁妆,当光吃净时候都舍不得把这几块料子当了,日后女儿们出嫁,总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一两件东西。
谁知连看都没看一眼,陈氏心里的失望渐渐蔓延,相对无言,再坐着也是无趣,告辞出门时候,陈氏这才把雀儿放下来,握住雀儿细细软软的小手,陈氏回头看了眼凤儿,这个女儿,的确不再是自己的。
张老太太还是那样威严,看着跟在管家娘子身后进来的自己,唇紧紧抿住:“你明白了。”陈氏把眼里的泪逼回去:“老太太的意思,做晚辈的明白了。”老太太挥手:“明白就好,也算了了件事,日后你和张家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陈氏把担心自己跌倒而过来扶住自己的雀儿微微推开,挺直身子,对着面前哭声哀哀的管家娘子道:“当日老太太话犹在耳,今日贵府遣人报丧,深表哀痛,不过我已将要是方外之人,红尘俗事,再无理会,还请回去多多劝慰贵府主人,节哀为上。”
陈氏这几句话让正在放声大哭的管家娘子的哭声噎在了喉咙里,她抬头看着陈氏,似乎不相信那个温柔宽厚的陈氏会说出这么绝的话,她迟疑一下:“五太太,死者为大,老太太当日纵然有不是,也是五老爷的嫡母,五太太的正经婆婆,哪里能说无瓜葛就无瓜葛呢?”
陈氏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抿住唇看着管家娘子,雀儿往前跨了一步,被杜桐握住她的胳膊拽住,雀儿有些恼,瞪眼看向他,杜桐已经开口了:“张老太太当日既已发过话,岳母以孝顺为先,自然不敢违,今日报信也是人之常情,不敢违命更是合理。”
管家娘子被杜桐这几句堵在那里,她是晓得杜桐的来历的,嘴张了两张,毕竟还是什么都没说,行礼起身而去。
雀儿已经拉住杜桐的袖子:“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骂她一顿?她们都要把娘逼出家了。”杜桐拉住雀儿的手,雀儿的手掌心有层薄茧,手心一直很暖,相书上说,这样的人心热,杜桐唇边扬起一丝笑容:“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依礼来的,哪能随便就骂,打发走了就是。”
雀儿刚才不过是有些急怒,杜桐这样一说,她也就明白过来,咬住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刚想说话,耳边却传来敲木鱼的声音,还有喃喃的念经声。
陈氏低垂眼帘,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嘴里喃喃有声,雀儿听出来她念的是往生经,想必是给张老太太念的。
依依不舍的告别了陈氏,回去的路上雀儿一直没说话,看来娘要出家的决定,是早也拗不过来,杜桐明白她的心思,扶住她的肩:“你也不要这样担心,寻个好的庵院,供奉多一些,岳母也不会吃苦,你也可常去看望。”
雀儿点头,杜桐拥住她的肩,见雀儿脸上忧虑的颜色一直没褪去,不由搂的更紧,在她鬓角亲了一下:“你还有我呢。”
雀儿唇边不由露出笑意,又想起今日陈氏给自己的那些小孩子衣衫,脸上的笑渐渐带了羞色,一抹淡淡的红显得她的容色更艳,杜桐的心神不由有些荡漾,可惜这是在马车中。
到了杜家,刚下马车就有个管家婆子走过来,行礼笑道:“大爷大奶奶回来了,太太吩咐大奶奶不用换衣衫了,要带大奶奶出门呢。”
出门?雀儿虽觉得奇怪,还是和杜桐到了上房,杜太太已经穿好了出门的衣衫,匆匆说了几句,杜太太就对杜桐说:“你先回房,我要带你媳妇去张家吊丧。”
雀儿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紧一下,但还是低头垂手应是,杜桐还想说什么,杜太太的眼风扫来,杜桐也只得行礼退下。
婆媳两人出门上车,等车走出来,杜太太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奇怪,的确奇怪,可是也不奇怪?雀儿略一思索,已经抬头道:“媳妇已嫁进杜家,是杜家的人,陪婆婆去吊丧,本就是媳妇的分内事,有什么奇怪的呢?”
杜太太的眼弯一弯,没有再说话,做当家奶奶,只有聪明是不够的,这个媳妇,看来不光只有聪明。
张家和五年前雀儿来的时候相比,除了当年的红绸变成了现在的白布,来往的下人们腰间系了孝,别的好像都一样。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当时觉得张家的大屋非常的高大,而且极其奢华,可是看在今日的雀儿眼里,隐隐有破败之意。
张太太已经得了传报,在二门处迎出来,看见杜太太带了雀儿,张太太一双眼不由往雀儿身上细细看去,雀儿今日穿的是雪青色袄,湖蓝的裙,外罩浅蓝皮褂,虽是素色,不过也是外出吊丧的装束,不是孙女给祖母着孝的衣衫。
张太太再看她跟在杜太太身后低眉顺眼,心里有些明白,只是今日是主家,哪里好发火?彼此行礼过,领到灵前行了礼,请到堂前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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