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毕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一个漂亮的姑娘有了本事,自然能把一切似乎想占她便宜的人都给收拾一顿。
……所以张员外理所当然地被揍了。
雪柳揍了他,也没有对他之前说的话置之不理,而是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去找县令问问道门中人上门的规矩,把他支走,这才道:“小道并非只有义诊方才下山,仆从周大守在山下可通传接见,若事态紧急,张员外缘何等到今日?”
点明了其中的疑点,她便不再提及此事,只专心为这些贫苦的村人诊治,又拿银子同几个看起来眉目和善的妇人换了一对鸡雏、一对雏鸭和一对幼兔,每样都拿了一颗笔锭如意的银锞子来换,还特意点名要了看上去就毛茸茸可爱的那种,倒是褪去了些许世外高人的冷意,有几分这个年纪的童真。
不几日,张员外果然在县令的指点下,恭恭敬敬地备好了东西来请雪柳上门。
雪柳带了一把铜钱剑、一面八卦镜以及零碎物件前去,她一到大门口便道:“张员外家怎的只有三进院、并无东西跨院?”
这一看便是被拆分、改建过的房屋,本是三进院、左右跨院,共有七八个大院子、若干小院子的大宅,张员外就只有这两个中等院子、若干小院子的局促院子,院里的正房多是百姓家的三间房,有些小的只有两间房,看起来压抑局促,就连那死过人的小花园统共就只是一个四十平的小院子,中间的池塘可能还没有一个家用游泳池大。
雪柳扯了些话,便说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各种风水局说下来,张员外这本就不算大的宅院竟被她说成了漏财之相,随即她又话锋一转,说这宅院却并不像能生出恶鬼的模样,除非生前际遇,怎会有诡?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那位死去夫人的嫁妆上了。
“夫人死后,娘家竟没有派人来拉走嫁妆吗?”雪柳状似惊讶,不经意提出疑问,“小道也尝听闻一些隐闻轶事,凡是我们这等人家,女儿早亡而无子女,都应该将嫁妆还予娘家才对,也没有人会动用妻子的嫁妆罢?”
张员外听得冷汗涔涔,好容易才转移话题,雪柳却又说,“若夫人生前并无冤屈,可否借夫人的嫁妆单子一观?或许其中也有些线索。”
张员外便支支吾吾,说并不知道嫁妆单子的下落,雪柳又问他夫人陪嫁了哪些东西、存放何处,便更答不上来了。
实是他将夫人的嫁妆都搬进库房后,东西便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价值不菲,但是却没记住有哪些,只全部看做了自己的家当。
陪同的县令眉头一皱,便说张家看着也不像是闹鬼的模样,责令张员外疑神疑鬼,便要拉着雪柳离开,他已觉出内里有些不对劲,怀疑李氏之死另有疑点,只是人已故去又无人出头,他不便重提此事却也恶了张员外。
雪柳年幼,无人陪同她不方便独自上门,因此便跟着县令出去了。
行至门口,忽地看见影壁上似有鬼影,随即便有图案在上面跳动,县令抚掌大笑:“张老二啊张老二,你还好意思说闹鬼,岂非杯弓蛇影乎?”
“想来张员外连功名都无,也是不曾看过皮影戏的。”
县令镇定自若,此时那图案的来处缓缓走出两个仪态端庄的侍女,穿着桃红色的交领袄子、同色齐腰裙,对着两人盈盈一拜。
随即那两个女子便跪拜诉说冤屈,原来她们是李氏生前的丫鬟,要向县令告状张员外败坏妻子名节、谋夺妻子嫁妆。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县令是个很敏锐的人,李拾娘的大弟弟又千里迢迢跟着告状的丫鬟一同赶来,而那份嫁妆单子早在李拾娘将心腹送出府时就被带了出去,包括李拾娘的一切开支账本,更有张员外下毒的证据,和丫鬟冒险回到张家偷出来的那一匣子信,上头被失控的张员外涂抹了许多字迹,无可辩驳。
张员外因为杀妻和侵占妻子嫁妆,最终被判处了斩立决,他的母亲张老夫人则要被交给他大哥来赡养,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隐瞒了张家闹鬼的真相,那不过是几个忠心为主的丫鬟冒险回去想要闹大事端而已。
当初李拾娘毒身亡前,先找到她的忠仆告知真相,随即才毅然决然地准备带婆婆一同上路,而张员外忙着在医馆咆哮立孝子人设的时候,丫鬟便冒险潜入了书房偷出了那些书信。
[后来张家开始闹鬼的时候,另外两个丫鬟就按着信件里的地址,一路找到了李拾娘那个当县令的弟弟,于是他书信一封写给县令,告知兄长后便有了娘家人露面做主。]雪柳早就知道,开春后这位李举人就已经到了县城,但他所等的,不过是一个合适揭露真相的时机。
于是到这里,这起悲剧也就走到了谢幕,但是无论张员外下场如何悲惨,张大郎又是如何被李家兄弟俩人整得丢了官位狼狈回家,张老夫人又如何以受过重伤却没完全治好的身躯虚弱地度过下半生,李拾娘都不可能再复生了。
雪柳冷眼看着李拾娘徘徊人间迟迟不去,恨不得跟着两个弟弟待一辈子,一直到此间事了,一切都尘埃落定,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才在心里毫不留情地说:[优柔寡断,我已经告诉过她了,仇怨已了,切勿停留,却非要滞留人间直到不得不回去,却不知道自己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欸?宿主,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说的可不是让她现在才回到地府投胎,县令判决后,她早就可以离去,却非要留到如今,原本地府怜她被谋财害命,命格是投胎到她那个县令弟弟家里再当一次官家小姐。
但是她迟迟不肯回去,要看着一切和她有关的人妥善安置才肯走,现在嘛……]
已经错过了本该有的投胎机会。
李拾娘未来的命运如何,与雪柳没有半点关系,不过县城里闹得纷纷扬扬,倒有好些大户找到周大那里,请求雪柳来看看儿女的婚事是否良人,杀妻案的故事如此惨烈,恐怕有很多年这里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让女儿远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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