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并不想动甘源,没提人来问,只处理了该处理的人,算是给甘源提个醒,敲个警钟,她对甘源甘阳甘玉素来是对待亲人那般,信任敬重。
甘源手伸到廷议上,甘家一族里十人九官,正值用人之际,品性不太差的,她睁只眼闭只眼,也一一应允了。
在宫里安插人也不是一日两日,手伸到她房,且拿了稿子,这件事做过了。
晚间平七回来复命,上缴了匠人手里的图册。
十几份,都是拓本,甘棠翻过,问道,“都在这里了”她丢了两张,该不止这些才对。
平七摇头,旁边武三回禀道,“查出三个宫仆曾出入过房,两个身怀武艺,都是探子,有一个认了罪,说回安国侯府复命时被人劫了一卷,交到安国侯手里时的只有一卷。”
平七心里犹疑,虽是拿不定主意,还是回禀道,“属下在安国侯府附近见过兴九,盯着安国侯府的人好几路,属下不知是否与这事有关。”
甘棠蹙眉吩咐道,“你查一查,都有些什么人盯着安国侯府,让那宫仆挨个辨认,另外让水丁亲自去一趟大商邑,问问底。”她在大商邑亦安插了些人,主要盯着商王室,殷受和微子启,每月会送些惯例的消息回来,这月送来的暂且没见什么异样,许是没什么成果,亦或是殷受藏得深没被发现。
靠这么三言两语,想做出可用的黑火药是天方夜谭,但架不住有针对向的研究,事关重大,还是查清楚了比较好。
平七武三领了命,临走平七啊了一声,忙将手里抱着的铜盒俸给了甘棠,禀告道,“这是储君派人送来的,属下恰好遇上,便一并带过来了。”
“嗯,搁着罢。”
两人退下后,甘棠一人坐了半响,这才将盒子拿过来拆了封。
里头都是些宝石,红的绿的蓝的,无不晶莹剔透,玉髓晶莹润白,细腻通透,橄榄绿清浅神秘,里头竟还有一块纯度极高,无任何瑕疵的金刚石,拿在手里差不多有半斤这么重,称不上世界之最,但很能唬住人了。
漂亮的玉石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价值不菲,殷受送来的这一盒,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另有一支白玉髓雕刻的发簪,端头相嵌了偌大一颗红玛瑙,配色实在一言难尽,胜在玉质纯正,压得住这跳脱的颜色,否则真难入眼。
殷受眼光自来不怎么样,甘棠把玩了一会儿便搁了回去,嗤笑了一声,东西是好东西,就不知他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她见了珠宝心情大悦,把剩下的资料也给了他,亦或是做贼心虚,送来的道歉礼
甘棠将盒子底下的锦布拿出来,上头果然有字。
阿梨,近来有感,发现自相识以来得你相助良多,却还未送过你什么东西,这些都是为夫最喜欢的宝玉,都送来给你玩,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种类,我再给你找。”
想来殷受得了那张布帛,该是兴奋激动得睡不好觉,做梦笑醒了。
这世上的人大多如此,有捷径可走,又如何肯老老实实一步步做自己该做的事。
权势、地位、武器和能力,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择手段,甘源如此,殷受也如此,大概她也是罢。
当真应了后世那么一句至理名言,不是不背叛,只是背叛的砝码不够重,显然黑火药这种东西,对甘源和殷受的吸引力都挺大的。
甘源出身贞人世家,当初养她便目的不纯,这些年共患难过,两人似君臣,也亲如父女,但到底不是单纯的父女关系,倘若为了这样的事伤神,那是她自己不开。
至于殷受,不提也罢。
甘棠让女奚把东西收起来,自己去沐浴过,回了床榻上躺好,闭着眼睛打算睡觉了,只到底是心里不舒坦,亦或是今夜睡得早了,躺得腰酸都没什么睡意,这么干躺着也没什么意思,甘棠索性裹了件外袍爬起来,坐回了案几前,打算把过几日要用的工事图、地州志再理一遍。
三月间虽是积雪消融,但寒意更甚,甘棠想着明日路途奔波,今夜必定要有个好眠,索性吩咐了女奚,要了坛酒进来,饮上一小杯,既可以驱寒,又能让她头晕起些睡意,一举多得。
女奚应声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人还未进屋,酒香先飘进来了。
油灯昏暗,甘棠瞥见了一身的男子衣衫,心情越发烦闷,张口便道,“搁下酒便出去。”
未有应答声,脚步也未停,甘棠正欲发作,清来人的面容倒是一缓,问道,“怎么是你。”
二十岁的少年人,清贵舒泰,一生淡蓝的衣衫,闲适从容,不是付名是谁。
付名如今掌领统管着四城医师,天下医官之首,还在右学里管着些闲杂事物,忙是真忙,寻常的小庭议上都不定能见到他。
付名一笑,回道,“是我,先是想寻你说说学舍的事,听女奚说你睡了,就打算明日再来,后又听女奚说要温酒,我便接进来了。”
他心里在担忧。
少年人不沾一丝利益的担心和善意,总能让甘棠放松下来,甘棠收了手里的工事图,抬手示意他坐,“说罢。”
付名摇头,给她斟酒,“不是什么大事,你喝酒,我给你吹奏一曲罢。”
“多谢。”甘棠饮了一小口,握着酒樽把玩,“吹一曲欢快的。”
“正巧适合。”付名便笑起来,自袖间摸出个短篴子来,搁到唇边便吹了起来,短篴音质清脆,再加上他含笑的眉眼,暖意融融的目光,倒真让甘棠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且曲调轻快,听起来就是很喜庆,甘棠乐道,“这曲子,适合年祭的时候用。”
付名着甘棠无所顾忌逗乐的模样,摇头笑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谣传,说棠梨你喜欢会吹乐的男子,眼下学舍里的学子们,哪个都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乐器,这曲子还是一个学子做的。”
甘棠亦听得失笑,她本患有精神疾病,但这些年心里一直忙着改善子民的生活,改造这个社会,心里装着天下,旁的事都被挤到了一边,眼下饮着酒,听着曲子,比馥虞优秀一百倍的男子正坐在面前,她探手便可得,却也激不起一丝波澜了,所以她上辈子会患这样的病,纯粹是太闲,自己悲春伤秋生出来的,眼下大概是好了个彻底,再不会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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