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能证明得了什么呢,”裴无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镇定,面无表情地追问道,“本王想,皇后应该不至于愚蠢到在与旁人来往的物什上都还能遗漏下什么太子并非陛下亲子、本宫入宫后还与外男私相授受的痕迹吧”
“你手头那些东西,恐怕就连要指证皇后入宫后还和平远侯本人有染都够呛,”裴无洙讥诮地勾起唇角,嘲讽道,“更别提直接将东宫太子钉死在狸猫上了。”
“殿下果然聪颖过人,”左思源还不忸怩,直接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不错,您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也正是左某当下最忧心的难题,不过,这不还是有您和贵妃娘娘么”
“很多事情,或许有,或许没有,”左思源笑得玩味,“端陛下自己如何想了只要陛下心生了忌讳,也或许就莫须有了呢”
“左大人,”裴无洙听得缓缓露出了在席间的第一个微笑,举杯闲闲道,“您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本王现在直接一剑杀了你才是最便宜的。”
“殿下啊,”左思源长长叹了一口气,与裴无洙作推心置腹状,“自景宗皇帝之后,仁宗皇帝、当今陛下、乃至我们如今的东宫太子皆是正宫嫡出、落地不久即被册封,身后的母族外族,亦无一不是世家豪门。”
“他们每一个,代表都是世家阶层的利益。”左思源紧紧盯着裴无洙,苦口婆心地缓缓劝道,“如今陛下还在,殿下您尚且还可以依仗着陛下的宠随心行事;可等到陛下百年之后,您难道还指望着仰仗东宫太子一辈子么”
“微臣冒昧说一句,在他们那些世家大族眼中,贵妃娘娘的出身就是你们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差异劣势,世家从未真正得起底下的寒门过。”
左思源摇头叹息道“待东宫太子继位后,他再也不必顾虑陛下的态度,日后可能重用三殿下、六殿下,甚至是四殿下他们是打娘胎里天生带出来的世家利益联盟,但是您呢”
“如果李氏下面有子孙出息也就罢了,”说到这个,左思源是真的有些为裴无洙犯愁了,“但您如今这情势您难道真指望仰仗着东宫太子从手指缝隙里露出来那么一丁点真假不知的喜过一辈子么未免也太卑微可怜了些吧。”
“就算您忍得,”左思源试图一点一点挑动裴无洙深处最隐秘的心思,“您难道也要贵妃娘娘陪着您忍着么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你也不为福宁郡主想想么”
“您真想等到陛下百年后,您的下半辈子都被郑国公府和郑侯压在底下不得翻身么”
“世家霸权,寒门下层出头无门,”最后,左思源紧盯着裴无洙,沉声总结道,“殿下,这世道,得该由我们来变一变了。”
裴无洙听罢,静默半晌,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左大人你这口三寸不烂之舌,没有被派去出使周边列国、游说四方,真是有点可惜了。”
知道的知道他们这是在密谋怎么用见不得光的法子将正统嫡出的皇太子拉下马,不知道恐怕还要以为他们这是在为“国家大是”而慷慨揭竿呢。
但凡裴无洙身上要不是还揣着一个随时有可能被人踢爆的“小秘密”,她方才可能真的要听得有些心动了。
“不过,”裴无洙笑着摇了摇头,复又伸手去摸案上的佩剑,惋惜地望着左思源道,“你虽然说了这么多,本王心里却一直记着一句。与自身能力不匹配的野心,那不算是真正的野心,只是实在蠢得够好笑。”
“左大人,不好意思了,你这生意到底还是太冒险了,”裴无洙缓缓握紧手中剑,笑得客套又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慢,寒光一闪,眼就要朝着左思源当头劈下,“本王还是决定不打算跟你一起做了”
“殿下且慢”濒死的威胁不仅没有让左思源惊慌失态,反而更激起他眼底兴奋的血色,这一回,他望着裴无洙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闪亮,而是近乎于有些迷恋了。
镇定自若而又心细如发、心机深沉却又能藏拙至此;胸怀远大却又有着最清醒不过的自我认知面对权利的诱惑,有野心,会心动,但更有审时度势的冷静客观。
能屈能伸,合则坦然坐下抛却以往嫌隙,不合则当机立断斩草除根,既念旧又无情,既有善又狠辣左思源在这位年纪轻轻的五殿下身上,到了二十年前真宗皇帝的影子。
这如何不让左思源心潮澎湃、血热难忍。
“微臣还有一计,”事到如今,左思源也不打算再继续藏着掖着了,迎着那将将要劈到脑门的闪闪寒光,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裴无洙的双眼,还又放慢了语速缓缓重复了一遍,“如果殿下觉得先前的计划太冒险的话微臣这里还另有一计。”
果然如此,就知道你这老东西刚才没有完全说实话。
裴无洙木着张脸放下青崖剑重新落座,对这个充满了套路的世界只觉无话可说。
不过想想也是,原作里都知道找大和尚和用那个什么破牢子白玉碗去验证血脉亲缘的人,这回就算暂时还没一定找到了和尚和碗,但至少不会这么莽失莽撞吧
果然自己从前在外人眼里“冲动无脑”的人设立得太过扎实了么现在来个想投靠过来求从龙保驾之功的投机之臣,都还打着先利用自己和长乐宫再莽一下再冲的心裴无洙汗颜又无语地想着。
“殿下可曾听闻过,”左思源整理了一番思绪,打好腹稿斟酌着道,“先前郑国公府闹出的真假千金疑案”
“疑案”裴无洙听了有些纳闷,“那难道不是已经有了定论的么”
受当年过的原影响,裴无洙在脑海里对那两位都是直接真千金、假千金称呼着到头来这怎么还是个疑案啊
“既如此,”左思源愣了愣,顿时也不明白了,“殿下您是在心里已经信了国师所言么”
“等等,”裴无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从头开始梳理起,“这事儿本王其实不太清楚,只是听三皇兄偶尔提过一句,说是郑国公府三房行事实在令人无言,竟然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别人搞混了你方才所说的疑案、国师,又是为何”
“原来如此,”左思源一听就明白自己方才是误会了,松了口气,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微臣听闻,按时间算,大半年前吧,应该是去岁十一、二月的时候,国师大人突然出现在郑国公府,与郑国公起了一卦,说他们家有一个嫡系血脉流落在外,说完人就消失了。”
“之前从何处来、之后到何处去,前后踪迹都毫无可寻之处只留给了郑国公一张纸条,上面把那位所谓血亲的所处位置、闺名身份、家中几人都写的清清楚楚,郑国公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声张,慌忙派人秘密过去一趟,先将人接到了府中,”左思源中途喝了口茶,然后续道,“之后的事情,就是殿下您听三皇子说的那些了。”
“郑国公既将人带了回来,自然也是得要把事情查个一清二楚的,堂堂一座国公府,怎么会小姐千金流落在外郑国公查来查去,一直查到了三房头上,只有三房的四姑娘,当然,如今得是该叫表姑娘的了,与那位流落在外的千金年岁最是一致。”
“而这不查不要紧,一路查下去,最后还果真发现,三房夫人当年因为在怀孕时期回乡祭祖,长途奔波劳累,中途受了雷雨天的惊,提前发动,伤了身子不说,还是与一户农妇挤在半山腰的同一间破庙里生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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