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各有心事,一前一后而行,此时天色已亮,两人浑没注意谢全竟然没有跟来。连忙回头去找,沈放一路喊着谢全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应声,两人一直找回到那人骨沟边,见谢全正趴在沟边上,似乎要往上爬,却是僵直的一动不动。沈放喊了几声,谢全毫无反应,两人心知不好,几步奔到近前,燕长安伸手一拉,竟没扯动,触手又冷又硬,两人下沟细看,竟是一个石人,身上穿的衣服、头上戴的帽子就连脚上穿的鞋子都是谢全的,眉眼五官神情也和谢全一般无二,两臂上举,一足抬起,显是正要往沟上爬,神色也不见恐慌,仿佛突然之间就被人变成了石头。
燕长安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不管这石头人是不是谢全,只怕都是凶多吉少。敌人连害谢少棠主仆二人,自己竟是束手无策,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恼怒,提起手掌就要往石人上拍下,却被沈放死死抱住了,燕长安苦笑一声,道:“你道这就是谢全?”
沈放没说话,却重重点了点头,燕长安心里又何尝拿的准,两人坐在沟边,都是默然。过了良久,沈放突道:“我们回陈家庄吧,好歹把谢公子的尸体收殓了。”
燕长安点了点头,两人出了人骨沟往回走,这一次走的甚快,但两人在林中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竟然还没出了竹林。燕长安停下脚步,见林中巨竹一丛一丛,中间道路错综复杂,皱眉道:“这竹林怎如此古怪,莫不是奇门遁甲之术?”
沈放道:“奇门遁甲?”
燕长安道:“昨日白天这里还很正常,为何此际如此古怪。是了,昨日我们是从谷外过来,今日是从陈家庄过来,却是在这竹林背面。不对,适才你和谢全是如何进来的?”
沈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跟谢全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燕长安皱眉道:“想是这阵法进来容易,出去却难。”拔出宝剑挥手将一根竹子砍断,带着沈放又行,走了片刻果然又见到刚刚被斩断的竹子。燕长安略一迟疑,换了个方向又行,每隔数丈便挥剑砍断一根竹子,再走却发现竹间还有大量的荆棘,想就算是他把这些竹子都砍完了,只怕也出不去。又走了半个时辰,越走燕长安心中越凉,开始尚还能间断遇到标记的竹丛,再走的一会,却连砍断的竹子也不在自己面前,几棵砍倒的竹子却是在自己对面,连再走近也做不到。燕长安知道自己不懂阵法,越陷越深。想到江湖传闻,这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有八门,困人这是其中一门,更有杀伤的手段。他不敢再行,立足思索。突然沈放拉了拉他的衣袖,燕长安问道:“怎么?”
沈放看着燕长安的眼睛认真道:“你是天下最厉害的大侠,人和鬼都不敢当你的面行凶!”
燕长安一楞,随即哈哈大笑,摸了摸沈放的头笑道:“你道叔叔灰心丧气了么?就这两下子想吓住燕长安?还差的远呢!”
();() 沈放也是展颜一笑道:“我们一定要给谢公子和谢全报仇!”
燕长安正色道:“你不怕鬼了么?”
沈放想了想道:“怕,但鬼也不能乱杀好人!”
燕长安点了点头,胸中气概又生,和沈放一问一答,心境已平复下来。凝神思索,径直选了一个方向,每遇岔路都朝左边走,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沈放越走越慢,燕长安才知不对,见他脸上汗水淋淋,心中顿急,问道:“又不舒服了么?”
沈放笑了笑,慢慢坐倒道:“就是有点累了,歇歇就好。”坐了一会,连坐也坐不住了,终于躺了下来,蜷成一团,脸色惨白,不住发抖。燕长安守在他身旁,握紧了双拳,不忍去看他,过了好半天,沈放似乎好了些,勉强要站起来,燕长安道:“再歇歇吧。”沈放显是无力之极,于是又躺倒下来,突然问:“燕叔叔,你带我去寒来谷,是想给我看病么?”
燕长安道:“是,谢公子说有一人定能治好你。”想到谢少棠,心里不由一紧。
沈放咧嘴笑了笑,似乎连笑也十分费劲了,道:“你还记得少林寺么?”
燕长安点点头,不知他何意,沈放又道:“你带我去少林寺吧,那老和尚挺好的,我想跟着他做小和尚,你和他说的来,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燕长安转过头来,装作怒道:“胡说八道,做什么和尚,你这样调皮,哪个寺敢要你?”
沈放却不接他话头,又道:“真的,我又不乖,又老生病,还总是惹你生气,你带着我连老婆也讨不到。这几年,你越来越老啦,你喜欢到处跑,带着我却哪里也去不了,我也不想再走啦,你送我去少林寺吧。”
燕长安越听越是不对,沈放自从跟了他以来,不是和他抬杠就是和他吵架扯皮,事事要和他对着干,从没有如此跟他说话,突地想起,以前两人经常一起在野外脱的赤条条的洗澡,如今沈放却连睡觉也穿的严严实实,只道他是大了,不好意思,此时突觉不对,伸手解开沈放衣服,沈放抬起来手想拦他,手伸到一半便举不起来。燕长安解开他的上衣,只见沈放身上,从胸口以下半个身子已经全都黑了,那黑色似是由里到外,黑的发亮,触手火烫,又扯下沈放裤子,那黑色直到膝上,燕长安几乎晕了过去,问道:“多久了?你为什么不说?”
沈放摇头道:“已经有好多天啦,我活不了啦,这里的鬼厉害的很,燕叔叔你不要再回来了好不好?我去了那边会跟谢公子说的,他是好人,不会怪你的。”
燕长安眼泪在眼中打转,他自懂事起便没哭过,当日沈天青惨死,他悲愤欲绝,却也未尝流泪,今日对着这孩子,竟再也忍不住。怕沈放看到,转过头伸手抹去,越抹却是越多,突听沈放道:“怎么天又黑了,鬼又要出来了,燕叔叔,你快走,快走。”越说越是急促,竟是喘不过气来,燕长安大惊,此时日头正高,他怎么说天又黑了,再看沈放,大睁着双眼,转动着脑袋,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摸额头,冰冷一片,扶起沈放伸手贴在他背心,将真气送了过去,真气入体便如石沉大海,一点作用也没有。沈放挣扎道:“鬼来啦,鬼来啦,燕叔叔快走。”突然连连咳嗽,随后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血来,身子软软瘫倒,连坐也坐不直了,就此人事不省,燕长安不断催动内力竟还是粘不住他的身子,看着他软倒在地。
();() 突然背后脚步声微响,声音虽细,又怎逃的过燕长安耳朵,燕长安此时悍怒之情不可抑制,翻身而起,大喊一声,空中一个拧身,一拳击出,却在那人面前硬生生顿住,眼前那人一动不动,燕长安拳虽收住,拳风仍然激得那人两耳边如丝秀发轻轻扬起。那人一袭红衣,亭亭玉立,衣诀飘飞,丰姿绰约,五官虽非最美,却配合的恰到好处,神色淡定,轻嗔薄怒,竟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冷冷看着燕长安,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冷冰冰道:“你想做什么?”
燕长安从未与女子站的如此之近,对方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不自禁面上一红,女子说话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燕长安喃喃不知所对,手缩了回来,把先前扯破的衣服朝一起拉了拉。
那女子低头看了沈放一眼,又看了看燕长安,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个傻子,那是你孩子?你孩子被蛇咬了,你不去找药草救他,一个大男人却在这里哭鼻子,世上竟有你这样没用的男人。”
燕长安心灰意冷,也无心和她纠缠,挥挥手道:“不是蛇毒,你走吧!”也不管她是不是敌人,此时心情坏到了极处,只记挂着沈放的生死,第一拳没能打出去,再也不想出手,却忘了,此是迷阵,那女子是如何进来,他挂念沈放安危,竟是心神大乱。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竟然真的转身就走,在附近草丛蹲下身,不一会儿回转过来,手里抓着几株淡蓝色的小草,走到燕长安和沈放跟前,踢了燕长安一脚道:“没用的男人,让开,不知道毒蛇藏身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么?”燕长安此时也知这女子有异,被她踢了一脚,吆来喝去,也不着恼,只心道,天见垂怜,难道这女子真有救放儿之术。那女子拿出个小小的铜臼,将几根草折成几段扔在里面,又给了燕长安一棵,道:“不够,你再去找点来!”
燕长安迟疑了一下,那女子斜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
燕长安竟是不敢违抗,真的拿起那草去附近找寻,那草在附近长了不少,他连拔了几十株回来,交给那女子,那女子将草尽数折断放到臼里,拿出根铜棒不断敲打。燕长安将信将疑,心道这随处都是的野草竟然能救放儿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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