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水泱泱,扶昱为苍。倒流重曜,娑娑茫茫。澄清气宇,浩浩汤汤。约近半月,德明修已率百万仙兵过青洲,渡红海,等望沧,才至钧度。遂于钧度城外扎营,遣使入城借道。那城中族类一向为争财夺地,斗得沸怒盈天,听得德明修驻兵百万,伺机与侧,只得暂时歇争罢怨,商讨对策。虽闹得个个面红耳赤,却无一策,更无愿开城门者,为恐德明修假道灭虢,又将城门各防处防务加派。
德明修恩威尽施,无奈城中妖类水泼不进,军中又因征途遥远,未携攻城重器,正苦与良策,人报一妖趁夜自城中遁出,正在营外候见。德明修忙请入营,问道:“吾等乃受妖尊所请,驰援北鹿,奈何钧度城不肯借道。将军此来,可是为相助我等?”
这妖鹿身禽,额生曲角,尾如蛇蟒,名唤飞廉,乃属异兽录中。口吐人言道:“城中诸类,皆冥顽庸碌之辈,不足与谋。明夜子时,见乱风起,君可从南角门入,自西北门出,行兵应,不可驻足。”
德明修大喜拜曰:“将军真乃义士!待北鹿安枕,吾当上禀妖尊,计将军功!”
飞廉去了,众仙将前来议事,人曰:“妖族多欺多诈,仅凭片言,安可采信?”
营中诸将皆乃通明群峰居士,良善之尊,有功之后。德明修虽为主帅,却不过通天门人而已,心虽疑虑,然也只得安抚诸将道:“明夜我率前锋先行,确无诡诈,君等再入。”
次夜,德明修率部潜于城南,见城头火光通明,巡守妖兵个个严备。待入子时,那南角门果然大开,德明修遂率部进城。城头妖兵个个视而不见,佯装无事。德明修等才入城中,便见黑云压城,狂风骤起,众皆大惊。德明修毕竟道法深厚,观其异动乃是弄风之术,忙告众人休要惊慌,安稳过路。城外仙将见城中有异,便要举兵攻城,幸德明修所派传报兵至,与众说了城中无事,这才引兵启程。
仙将个个身披鎏金彩云甲,腰悬玄剑宝刀,乘瑞兽祥华宝马,带甲百万,气势延延。那恶风到处,城中数百里方圆天昏地暗,小妖个个心惊胆颤,只觉天旋地转。空中杂物乱飞,千丈古树拦腰折断,山峰瑟瑟,洞府呜呜。再有本事之妖也难挡其势,只得抱元守定,方才不为其所卷。异风簌簌,直有吞天噬月之盖,却与百万仙兵秋毫无犯。未至天光亮时,百万仙兵已然过城。德明修叹曰:“此妖之法力,盖绝一域也!”
复行数日,乃至萧亭。萧亭虽非钧度那般城高池阔,然其妖虫鬼惑层出不穷,这里占山为王,那里一域称尊,皆是凶顽之徒,无尊之辈。或来去无影,或显仗神通,袭扰兵将,窃挪军械,偷盗粮草,军中不胜其烦,又因是贺州地界,不敢贸然攻叩。其中蕞尔小寨,阴诡妖洞数不胜数,若以德明修等道行自然去得,只是军中多有道行浅末者,城中处处蔽空法阵,飞越不得。只得扎营在外,遣使赠礼访拜,几日过去,未见成效,营中诸将已厌其烦,个个窝火,兀自伙同而起,便要杀将进去。
德明修正与阻拦,却听一冷哼声起:“汝等为逞匹夫之勇,泄一时之愤,置圣尊教诲于不顾,若惹出事来,又教圣尊来此善后么?”
其中洛炆峰门下二代嫡系弟子赛仲渊闻声讥笑道:“咦?原来是剑仙在此,怪道气魄非常。”
那人绰剑上来便要行凶,德明修忙将其止住道:“贤侄莫恼,我等皆为觅战功而来,何足为此言语动怒?”
赛仲渊自也不服,嚷道:“且莫拦他,我倒想见识见识所谓平乱剑法!”
那人拔剑寒声道:“汝敢试否?”
“风秋悟!若非狂遒峰圣主相护,汝家早堕为孤魂野鬼,还敢在此逞凶?”
赛仲渊言语轻蔑,一旁各峰门人纷纷叫好,意盼二人相斗。原来拔剑之人便是殊元门徒风秋悟,乃当年平乱剑仙之后。自剑仙死后,逐渐家道凋零,盛名不复。前些年其父逝后,与其姊妹二人相依为命于灵剑峰。虽得广德殿岁岁恩赐,却难防小人欺凌,又因那剑决与天地相悖,不得习之,只得拜入狂遒峰,以图学些本事。此次随军出征,一为研磨道法,二为找寻机缘,以图再复祖上荣光。只是风秋悟一向嫉恶如仇,一路难忍圣人门徒诸多行径,方见众人不尊圣令,藐视军法,不由出言讥讽。赛仲渊等一路夜夜歌舞,醉笔弹赋,也见不惯风秋悟自作清冷,倨傲凌人,一言不合自要反击。
“我家先祖自绝天地,不惜断后人造化根基,却不想光鲜了尔等宵小之徒,可惜啊!可惜!”
风秋悟叹道,也不愿造事,转身欲走。赛仲渊却断然不依,飞身拔剑便要教训于他,不想风秋悟早有所备,一剑荡其兵器,抬掌便将之扇飞出去。赛仲渊自觉受辱,拭去脸上血印,气急叫道:“给我杀了他!”
洛炆峰门人无敢不从,提刀拔剑便去,却被一道清风吹落下来,原是德明修怒:“都给我退下!”
门人不敢违背,然又有赛仲渊所命,只得僵在原地。
德明修施法无迹,将赛仲渊伤处疗愈,劝道:“公子切莫恼怒,若真打杀了他,圣尊面前也不好交代不是?公子何等尊贵,切莫自轻才是。”
风秋悟见赛仲渊已有杀己之心,其部下门人极多,若非德明修相护,今日之事难了。留待此处,早晚被他所害,奋然出营而去了。德明修也听闻过几人平素恩怨,若惹出事来,赛仲渊地位尊崇,他也无法调度,风秋悟一去,也正合他意,便未追究了。
次日,德明修召各峰将军议事,先说道:“萧亭已阻大军多日,虽属可恨,然也是妖族之类,不可贸然攻叩。我意绕过萧亭,自兇蝗岭行军,直抵松风口,诸位以为如何?”
星冗峰太玄剑仙徒孙元崇继皱眉说道:“那兇蝗岭乃上古大凶所据,可任由我等出入?”
德明修道:“若敢阻我大军,只得冲杀过去了。北鹿来信,龙族之兵已将城池合围,我等需尽抵达,若然去迟,则回天无术矣!”
“不可!我等浩浩天兵,岂能畏惧区区萧亭?传将出去我通明岛颜面何在?”
赛仲渊昨夜余怒未消,亦不满德明修昨晚相助风秋悟,如此说道。德明修见之笑道:“情势危急,只得暂忍了。我等分兵两路,我率本部及玄都兵将先行,各峰公子押后,诸位以为如何?”
各峰公子虽身份尊崇,然德明修乃通天圣人钦任主帅,也不敢违逆太过,只得应了。
萧亭之西径往北鹿之间尽乃瘴沼泥泽之地,绵延入海,不可通行,德明修遂率部径往西行,直抵兇蝗岭。再往松风口而去,约行千里,至今无事。因见将士乏力,遂就地扎营歇息,兵未进食,马未嚼料,便听嗡嗡声响。众皆大惊,循声看去,只见兇蝗如乌云压顶,横蔽日光。所到处:山川秃兀,绿绣枯竭,噬咬顽铁,人马皆乱。兵将反击,那兇蝗却刀剑不伤,法术不降。只得四处奔逃,营中慌乱无章。德明修飞身而起,手绰一渔鼓,以简击之,道术杀伐,如绝命狂音。无数兇蝗被震,如雨落下。通天峰士卒趁机结阵,或祭法宝,玄都将士躲于其后,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德明修登云而上,抱拳赔礼道:“我等只为借路,未敢冒犯贵族威严,还请明帝垂颜一叙!”
片刻,一尺许兇蝗飞至,其貌如蝗虫,身如玄甲碧玉,翼若虹袂展披,双角如金塑,十足如铁浇,乃兇蝗明帝是也。明帝环伺一周,冷声道:“便是尔族圣人到此,也需以礼相待,尔等竟敢窥犯我境,莫是不识我族之威严?”
德明修忙赔笑道:“非愚下有意冒犯,只因事出仓促之间,先欲求见明帝而不得,万望明帝宽恕,不吝赐路行脚。”
明帝冷哼一声道:“前时偶遇通天,要我若遇你等,予其便宜。但尔等不经通传,擅入我境,害我族民,不教尔等身陨于此,倒教他族小视。”
说着便要展露神通。德明修忙赔礼道:“愚下只是震晕他们,未敢伤害性命,望明帝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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