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今日带她来这处山谷,原本是要杀她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对她的杀意。
墨紫幽靠在洞壁上,静静看着姬渊,姬渊也正静静地看着她,他那总是如染雾一般水汽氤氲的双眼,难得如此清明。他眼中那冷寂复杂之色,就如那终年云遮雾绕的山巅终于现出峥嵘。
他们就这样在沉默中注视着彼此许久,终是姬渊先开了口,“我找到了一些无毒野果,你吃一些吧。”
他拿起手边一张大叶子包着的一些野果,起身走过来递给她,又对她道,“外面现在雨小了,我再去多捡些木柴回来,这些木头太湿,要晾好久才勉强能烧。”
“你去吧。”墨紫幽接过野果,对他点点头。
姬渊深深看着她,她现在的样子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大红嫁衣早因泥水变了颜色,发髻被洪水冲散,乌黑凌乱的长发披落在身上,苍白的脸上和如玉的颈上有被水中的树枝乱石刮出的细小伤口。她捧着野果的手,原本染着丹蔻的十指指甲全都断去,有几根还外翻出血,真是相当狼狈凄惨。
可她那双正仰视他的眼睛,如长空皎月一般剔透清冷,平静无波,似是轻易就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既无委屈也无怨言。那般淡然,就如那空谷幽草,任是风吹雨打,都坦然无畏。
他终是一语不发地转身向着山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时,墨紫幽忽然在他身后说,“姬渊,我很担心我的丫环。”
他怔了怔,才回答她,“我知道了。”
然后,他就步入山洞外的雨幕中,踩着山地上的落叶泥水,渐渐走远。
墨紫幽放下手中的野果,靠在洞壁上静静听着姬渊的脚步声夹杂在雨声中越来越远,最终再也听不见。
整个山洞里,顿时就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哔剥炸裂声和洞外那绵延不休的雨声。
她独自一人枯坐了许久,感觉自己身体因湿冷而僵硬,便稍稍动了动,想移到火堆边。突然却听到她腰带上挂着的什么东西在她一动之下,敲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叩击声。
她低头看去,却是那把紫竹箫。紫竹箫尾那长长的流苏不知何时同她的腰带纠缠在了一起,在洪水的冲击下居然没有丢。她伸手费力地将那结在一起的流苏解开,又用袖子将紫竹箫上的水拭干净,然后,静静看着那把紫竹箫出神。
山洞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姬渊已经走远。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换作是她也不会回来。
他本就是要杀她的,如今不过是留下她一人在这山洞里静静等死。
在涛天的洪水前,在死生关头前,他们能够忘却了彼此之间的矛盾与忌惮,只凭着本能紧握着彼此的手不肯放开。
可当这一切危机退去之后,那些种种利益冲突,矛盾纠葛却又再度浮出水面,梗在他们心中。
那是他们之间,始终未曾跨过去的鸿沟。
她轻轻笑了笑,执箫于唇边,轻轻吹奏起不甘又孤独的曲调,箫声沧桑凄清,夹杂在山洞外的雨声中颇觉沧凉。
她很少吹这曲《笼雀》,可《笼雀》的曲调却始终烂熟于心,刻骨难忘。
她知道自己身受重伤,是绝对走不这山谷。
她想,她此生,在烈火中起始,在大雨中终结,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至少,她还有这《笼雀》之曲,再次陪伴她面对死亡,总也不算是太过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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