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许和张峒道还有要紧的事情要问杜旭的管家,便匆匆安排了方才看守舞姬的两名守卫,叫他们随行保护李平阳,听从她的指挥调令。
那两人生得几乎一般高大,一个长得细长,另一个则显得魁梧壮实。乌江县虽然富庶,但是在县衙当差的多半并不通文墨,都是些本地大户人家的孩子。那两人都是一副势利眼的模样,在宋许和张峒道面前尚且装着仿佛顺从的模样。等他俩一离开,便斜着眼半死不活地靠在墙根抱着手臂上下打量李平阳。
那种瞧不起和不屑几乎写在了脸上,与其说是不怕人看出来,倒不如说是分明摆着谱要人看明白他们瞧不起眼前这女子——即使李平阳是张峒道这边的人。
李平阳对此是有些心理准备的:要是这俩人当真是宋许身边的心腹,那她还不如前面就应了张峒道的话,让蒋大来保护她,岂不是更加稳妥。
选了这俩人,她别有她的目的在。
她没有理会那两人不耐烦地模样,转而走向后山方向:无论如何,眼下还是应当先问问其他舞姬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杜家暂住的戏班在江南、淮南道一代都颇有些名声。这次上面表演舞蹈的有八名女子,崔桃红是其中领舞,据说她此前曾经去过东都洛阳,在那里的教坊中习艺,因其模样俏丽又勤奋刻苦,最为关键的是识趣而顺服,故而常有客人为其一掷千金。
“崔桃红啊?”其他一名舞姬听完李平阳的话之后不由得冷冷地笑了笑,转头又去绣花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人家一舞动京城,跟我们可不一样,我们哪里能知道她去了何处。”
“她什么都没说吗?”
“她从不跟我们说她的打算,谁知道她去哪里了!”那舞姬态度格外抗拒疏离,神态里满满是对崔桃红的不满意,“这位姑娘,我劝你可不要管她!”
“嗯?为何?”
“那夜我们表演《隐士入山曲》的时候,崔桃红可是眨着眼睛勾了半天,恨不得把您身边那年轻官爷的神魂都勾走共赴仙山去。眼下姑娘怎么还能担心她呢?”
听着那舞姬的话,其他几个女孩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她们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笑着,神态透着轻描淡写的讥讽:“姑娘,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崔桃红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她想要嫁人想疯了,看到个年轻的公子就忍不住贴上去。”
李平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背后两个官差发出恶劣的讥笑声:“那个姑娘啊?”
“那女人确实看起来不是什么老实家伙,瞧着谁都是一副如狼似虎的表情,我看她刚刚看我们哥俩仿佛都是馋疯了。当时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的,还想着要不然就陪陪她,也算是个可怜人,但是她倒是还拜高踩低呢。”
另一个高胖一些的官差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我可还记得呢。都到了这地步,怎么还期望着这些富家公子当真能娶她过门?人家不要脸的嘛?也不知道那副模样装着给谁看呐,真是晦气东西。”
那些舞姬中有人倒是插入了这两位官差的对话:“其实仔细看看,崔桃红也不年轻了,教坊里面多的是比她年轻活泼的女孩。她早几年倒还是挺漂亮的,但是可惜现在都老成什么样子啦?眼下有时候瞧着,觉得仿佛成精的狐狸似的,怪吓人的。”
“痴人做梦呗。”分明这些话也是把其他舞姬骂进去了,她们却笑得格外畅快,那银铃似的欢悦笑声中回荡着畅快与明亮的喜悦,“哎哟,许夫人,你可是没看到,那晚崔桃红可还偷偷递了个香囊给张大人。”
“可惜人家不领情啊!”
“是啊,当时她那个表情,哎哟真是看着就叫人快活呢!”
说罢,所有人笑作一团,笑声里透着畅快。
李平阳不由得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凉,她环视屋内嬉笑的众人,这么多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崔桃红的去向,甚至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这么晚还可以去哪里:“她到底是你们的同伴,不是吗?你们就连她什么时候不见了,去了什么方向也不知道吗?”
笑得极为畅快的舞姬闻言,不由得冷下脸嗤笑一声:“夫人如此好心,不知是哪家教养出来的好品行。可惜我等身份低微,终日为生存而奔波,自然比不得夫人心善。”
旁边另一个圆脸的舞姬点头附和道:“再说了,世上哪有人上赶着做恶人的?你觉得她崔桃红可怜,不过是信了她扮着乖巧柔顺的模样。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你又怎么知道?”
“我们当初不也把她当做姐妹的?谁想到她是那么个人!暗地里却不知使了多少次狐媚手段,去勾引恩客。我们这里好几个姐妹本也有了相好的,本来好几个都已经好不容易谈好了,要准备赎身离开了,谁曾想她出来横插一脚!”
“结果呢?自己也没走成,还连累着姐妹出路也没了。这种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谁要对她有好脸色,才是真正的不知好歹的滥好人呢!”
那官吏听着笑起来了:“我当时什么事情呐,这公平竞争合情合理。再说了你们自己看不住男人,怎么还要怪到人家头上去?”
“哼,当真愿意和我们厮混玩乐的,除了这偶尔做白事的人家,有几个是好东西!谁信人有真心啊,咱们哪里是去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借着那人的名头讨个生路罢了。不然当真在这里蹉跎到老?我们能跳几年呀!”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只要能获得个自由身,能落了户籍,能有个孩子依靠。这辈子也就算有个牵挂了……崔桃红哪里是抢了她们的男人,分明是断了她们的生路啊!”
那人说罢,冷冷哼了一声:“我也不瞒着,早些时候我确实瞧见她应当是被人拽出去绑上了牛车。我也没叫人,反正都是她自己招惹的冤孽,谁知道她去了哪里!死了才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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