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泊宁静,香兰床榻边。
安陵容望着香兰肿胀的很高的脚踝,神色微微有些不悦道:“她那一推竟将你伤的这般严重?”
听着一向淡然的安陵容竟动了微怒,站在一旁的宝娟不禁银牙暗咬,她先是剜了一眼床榻上装可怜的香兰一眼,然后才在心中暗暗无语道,这个狐媚子,竟敢使这般下作手段博取娘娘关注,当真恬不知耻!真当她没见过她徒手捏碎过窗栏吗?那天恐吓自己时不是挺得意洋洋的吗?不是说自己还可以胸口碎大石、倒拔垂杨柳吗?这么厉害,还能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驯马女给推的差点崴断脚?打死她她也不信!
香兰余光扫过宝娟的扭曲表情,心中暗暗开怀,总算娘娘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了。虽说要拐两天脚,但身份地位离永和宫大宫女的位置更近了,也算值了。
“很痛吗?”安陵容一边轻轻为她上药,一边道。
香兰假做皱眉“嘶”了一声,然后赶忙忍住,接着用一双蓄满眼泪、泫然欲泣的眸子委屈的望向安陵容,摇头轻道:“娘娘,一点都不痛,真的。”
“你这丫头,怎么可能会不痛?哎。”安陵容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出门去看马了,叶澜依性子古怪,她原就知道,却仍是叫她近到了身前,以致徒生这无妄事端,还连累了香兰……想着,忽然想起了孟子作的那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怎么说的来着,……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今番偶遇叶澜依,也难说不是上天都在提醒她,要居安思危呢。
香兰不意安陵容说句话的功夫还能走神出一篇古文来,她面上仍是一副哀哀戚戚,我委屈但我不说的可怜娇弱表情。正待反向再惹娘娘怜爱一番呢,忽见一旁的贵公公眸光淬着寒意在安陵容身后玩笑道:“娘娘,香兰爱哭又娇气您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平常一分的疼痛都能被她放大成十分来干嚎,刚才既说了不痛,那想必是真的不痛呢。再说,有奴才在呢,奴才办事您还不放心嘛?保证天就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新香兰来。”
安陵容被小贵子这一打岔,才忽的想起他方才好似有事要禀她来着,便道:“你方才是为着什么忙慌慌的出门寻我?”
小贵子闻她垂询,方凑近她耳边悄声道:“娘娘,宫中送来了一封‘家书’,是皇上亲笔所书,奴才将信件锁在了您的小书房。”
皇上所书?安陵容讶然,皇上如何会给她写“家书”?前些日子才送了古籍和文房雅器,这又……送了“家书”?她将自己从头至脚评估一番,也不知究竟何种地方抵得上万金了!莫不是为着她的身孕?想到皇帝子嗣不丰,即便对自己无感,也当对一个新生命有所期待才是。逻辑自洽后,才唤来宝鹊照顾香兰,又带着宝娟往小书房而去。
小贵子微微落后一步,见自家娘娘带着宝娟走远了,方才寻了个借口支走宝鹊,关上房门,近至香兰榻前,阴沉着神色觑她。
香兰望着他微微一笑,“贵公公如何这般看我?怪渗人的!”
“今日你要感谢自己当场“处置了”那训马女给娘娘出了恶气,不然老子可绝不容许有人能一直在老子的地盘作妖蹦跶,哪怕你这小贱婢是苏公公举荐过来的!”
“贵公公当真好大的威风,一口一个小贱婢的,真当娘娘座下唯你一人只手遮天么?”香兰语气轻飘飘的,凝视着小贵子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畏惧。
小贵子见她终于露出真实面目,忽的笑出声来,“怎么?不跟老子装无辜装可怜了?”
“贵公公一直监视我,我恐吓宝娟时,您不全都看见了吗?我有什么敢跟公公您隐瞒的呀?”香兰不置可否道。
“极好,既然你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老子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老子很相中你的一身武艺,说吧,你这贱婢到底想爬到娘娘身后的什么位置?心腹?贴身大宫女?还是永和宫的掌事女官?丑话说前头,老子也不是你说的在娘娘座下一手遮天,宫中与你一般爱装模作样,处处与老子作对的贱婢,可还有一个呢!”小贵子想起宫中那位不知为何,总能得到娘娘偏爱的余“妙音娘子”,有些不悦道。
“贵公公是说那位与你同时被调到娘娘宫里的余莺儿姑娘?”香兰眸中闪过些许好奇道。
“你的消息倒很灵通。”小贵子眸底闪过一抹审视。他对香兰忌惮已久,倒非是因为她那一身莫名其妙的怪力,而是因为她身后那盘根错节的势力渠道,毕竟是御前出身,当与小栋子一般与宫中有些人脉往来才是。
……
也不知安陵容座下这两位有些势力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商讨了些什么,总之两人分别时都满脸的真诚与笑意。
小贵子维持着脸上无害的笑容出门时,身后又忽的传来了香兰一句没头没尾的推断,“所以,贵公公,小绿嘴那满口的脏话都是得您调教的啊。”
小贵子背对着香兰,脸上笑容一僵,心道,玛德,若非为着从这小贱婢嘴里套些有用的东西,老子用得着这么错漏百出吗?
澹泊宁静的小书房。
安陵容从匣子里取出了那封皇帝亲手所书的“家书”。
展开后,方只读了两行,便如遭雷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容儿,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安陵容仿佛信纸烫手一般,不自觉的就将信件微微前移了一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鹊桥仙》,她前几日方读过,在皇帝亲笔做过批注的那几本诗选合集中,若她没记错的话,是首情诗吧?
皇帝将一首情书毫无遮掩的写在了给她的信头?
即,皇帝给她写了首情诗?
安陵容眸中久违的划过一抹慌乱,皇帝此举……何意啊?
忍不住一脸懵然的在心中道,我究竟是何时跟皇帝有情的?我为何不知道?为何竟也没个人来提前通知我一下,好叫我有个万全的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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