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雾怔住了,她没来没想到从五岁的小姑娘嘴里会听到红灯区这种字眼。
她僵着指尖给Mia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不能陪她出去了,拜托她回来的时候带一套稍大一些的男童装。
小姑娘看见阮雾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白净柔嫩的手掌握着阮雾的手指,“姐姐,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玩捉迷藏好不好。”
阮雾转眸看向她,干涸的泥沙挂在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掩盖住本来的肤色,但从她白皙干净的手背上,阮雾能猜到小姑娘不是纯种黑人,要不然她的妈妈也不会煞费苦心的说这些话给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听。
“rosine,姐姐帮你长发剪了可以吗?剪成Lucas哥哥那种短发,就不会有人怀疑你是女孩子了。然后姐姐带你回宿舍洗个澡好吗?”她语速放的极慢,这次小姑娘听懂了阮雾的话,安静的点了点头。
阮雾端着洗漱用品牵着rosine往浴室走去,从志愿者那借了一个专门给小朋友洗澡的盆,调好水温之后轻柔的给小姑娘洗着脑后的长发,有些黏土已经把头发打乱成死结,阮雾也极有耐心,一点点的给她顺开。从浴室出来之后,小姑娘的脸颊白里透红,眼睫弯弯不停地跟阮雾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阮雾单手抱着她,看着rosine漆黑浓密的眼睫,终于知道她妈妈为什么给她涂上乱七八糟的泥巴在身上了,实在是太招人了。
回到住处之后,阮雾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拿剪刀一点点把柔顺的长发剪掉。房间里静的只剩下剪刀的咔嚓声和头发落地的声音。
直到剪完,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棒棒糖,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认真,“我现在就是男生了是吗?”
阮雾强忍住鼻酸,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又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郑重的开口道,“我们rosine只是短暂的做一次小男孩,以后就会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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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的首都向来被誉为“鲜花之城”,非洲的四季并不分明,风吹在脸上依然是滚烫的,唯一的变化就是迎来了雨季,一周总有大半时间是阴雨连绵的,土地永远湿漉漉的。小rosine渐渐恢复成往日的活泼,跟着locus和难民营的小朋友成日里乱跑,每天下午都会捧着一大束路边采的鲜花送给阮雾和Mia。
陈井偶尔会带着阮雾和Mia在埃塞各个地区穿梭,阳光下的桉树绿油油的,阮雾带着墨镜,穿着清凉的吊带,不停隔窗冲独自开车的Mia挥手。在非洲呆了那么久,她皮肤依旧白的晃眼。
转眼已经来埃塞快一年了,Mia盘腿在寝室敷着面膜,看着躺在床上哼着歌拍蚊子的阮雾,无厘头的开口,“rosine,你有没有觉得,你状态比刚来的时候要好一点了,已经不怎么依靠药物入眠了。”
她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或许是我运气好,从来没有遇见过战争。埃塞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起码在这里,我真的有开心过。”
翌日,她把给舒窈准备好的订婚礼物找了个大箱子发了国际快递回去,并且让舒窈记得“回礼”,舒窈在听筒那头察觉到阮雾的变化,也没有顾忌的和她开起了玩笑,笑着问她是想要回几条零八度的烟还是直接把抽零八度的人当成礼给回过去。
接下来几日,已经进入旱季的埃塞罕见的下起了雨,狂风骤雨犹如猛兽一般蛰伏在夜里不停地拍击着窗户。
阮雾睡的不太安稳,时隔半年,她又一次的梦见了秦知聿,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无形的手一样一点点拖着她往深渊里坠。她掀开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摸到桌边的手机,凌晨十二点。
昏聩夜色里,阮雾拿起角落里的安定,拎着水杯往寝室门口走,带着湿意的风夹杂着雨点直直的往她肩膀上吹去,她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在廊下蹲坐着。
没过一会儿,陈井趿拉着拖鞋也走了过来,看见阮雾手里握着的安定挑了挑眉,声音沙哑敦厚,“睡不着?”
“嗯。”
阮雾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他坐下,“你也睡不着?”
陈井点燃咬在嘴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雾,“从来没见过旱季里下这么大的雨,心慌。”
两个人在廊下沉寂着,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不知道是不是被陈井的话影响了,阮雾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已经褪了色的红绳,心跳一下比一下乱。
霎时,炸弹轰鸣声划开天际,紧接着是数不清的枪击声,陈井面色一肃,腾的一下站起身,“集合!”
阮雾也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火速回到房间拉开灯边穿衣服边喊醒沉睡的Mia。被尘封在医药箱夹层的手qiang被阮雾别在腰间,窗外的警报声响彻天际,两个人整理好着装之后神色匆匆的去和陈井汇合。
陈井穿着雨衣带着救援队的医生摸黑前往被袭击过后的军营,路上简单的跟他们交代了战况。活动在埃塞边境线的恐怖分子拉拢索马里的流匪挑起武装冲突,企图捣毁拥有一年平静的埃塞。
似是敌人已经深入到救援队的驻扎点,前来接应他们的士兵一路上不停和对方开火,阮雾紧紧摸着别在腰后的手qiang,跟着大部队弯腰匍匐着前进,Mia似是感觉到阮雾的紧张,不停地安抚着她,远处的轰炸声和剧烈燃烧的火光倒映在阮雾眼底,连泼天大雨都浇不灭正在燃烧的大楼。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燃烧的大楼位置好像是红十字会的方向,里面住着数以千计的儿童。
大火不断吞噬着整栋大楼。
Mia意识到阮雾的想法,紧紧拽着她,一点点远离正在燃烧的红十字会大楼,不断往军营驻扎的方向移动。冰凉刺骨的雨水掺着温热的泪水一股脑的糊在阮雾脸上。她眼神定定的望着正在燃烧的大楼,眼底麻木无力,她看着她亲手照顾的一个个孩子消弭在她面前。她被动的跟着Mia往前走,低低的哑声,“会有人救他们吗?”
她抱着侥幸去询问
Mia拉着她的手一顿,缓慢的答,“会。”
会吗?阮雾心底比谁都明白,当然不会有人去救他们,每天在非洲大陆上降生的婴儿数不胜数,埃塞政府又怎么会单独派兵去救援。本身武装冲突就是意外之外的事,在极其被动,损失惨重的埃塞,断断不会把仅有的兵力用在拯救一些没有劳动力的儿童。
正当她出神时,离她不远,走在她斜前方的一个士兵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子弹击中头部,瞬间没了呼吸。
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顺利到达军营组建的临时手术室,阮雾和Mia一组,马不停蹄开始一台又一台的手术,门口两个士兵来回巡视,室内也有一个士兵不停询问病人的状况。
阮雾强忍着心慌,握着手术刀的手不停的颤抖,神经绷紧,军营离红十字会不远,她好像都能听见小孩子的哭声,窗外枪声,轰炸声不断喧嚣,雷电声撕扯吞噬着夜幕,生命不断流逝着。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的哨兵应声而倒,Mia经验比阮雾丰富,到底是在非洲多呆过一年,她拿起锋利的手术刀,从简易挡风的手术室侧边划开一道口子,然后用手撕开。
动作有条不紊,声音沉静肃穆,“rosine,你必须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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