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软肋”白送上门
梁王是靖王幼弟,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彼时梁王受封吴地离京,世人都以为,靖王即将成为太子;可圣人迟迟不下旨立储,朝野渐渐起了传言,说圣人有心废长立幼,只等梁王生出皇长孙,便可以靖王“无所出”为由,改立梁王。后来江都水患,梁王妃产后亡故,梁王神智混乱,自尽而终,从此靖王便成储君唯一人选。
李镜豁然开朗,江都一案隐在阴霾里的最后一角,终于在此刻拨云见日。这就是李炎明知父亲是自尽、仍执着调查的“幕后真相”;也是左阁老为他二人说和、教他二人放下此事的真正原因:不是为逝者维护虚名,而是怕生者再受歹人戕害。
李镜眼前浮现出靖王那张白胖雍容的和善笑脸,不禁毛骨悚然,压低声音道:“事关国本,无凭无据,不可妄加臆断。”
“所以呀,才要借你淮南公子一臂之力。”
李炎语气又恢复几分油滑,“你不是很会查案嘛!”
“陈年旧事,相关人员皆已离世,官面上又不能问,从何查起?王爷着实为难在下了。”
李镜并非不想帮忙,只是此事之困难凶险一想便知,更何况靖王是他姑丈,也是他在朝中的仰仗,哪有挖自家墙角的道理?
李炎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如今“软肋”白送上门,不愁李镜不听他摆布。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便强求。”
李炎以袖口蘸蘸鼻血,转头冲李棋道,“棋儿,送客。打桶澡水送我房里来。”
果不其然,李镜闻言鬓角碎发都竖了起来,慌忙改口道:“此事须从长计议,万不可打草惊蛇!”
李炎伸手请道:“借一步说话。”
于是引着他往后院僻静书房里去。
李棋赶紧爬起身来,抖抖索索跟在两人身后。惊魂初定,他懊恼无比,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他原以为吴郡王喜欢他,便会同公子一样怜惜他、纵容他,可跟着吴郡王回到府中,他却被抓进水房洗剥干净,直接送入吴郡王睡房里。新主子露出欲望狰狞的面目,逼近他赤露的身体。他吓得嚎啕大哭,身子却僵住动弹不得。
“你家公子没教过你怎么伺候男人?!”
吴郡王被他涕泗横流的模样扫了兴致,拂袖而去。
原来“喜欢”与“喜欢”是不一样的,他这才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同他家公子一样温柔克制,原来男人含情脉脉的双眼是会骗人的。
书房里干净简朴,陈设不多。李炎屏退手下,却对李棋视而不见:“靖王府若问起,这些伤可为遮掩。你我二人不便过多往来,须得抓紧时间,恕小王不多赘言。”
李镜疑惑着点点头,李炎请他落座,少见地神情严肃道:“镜哥有所不知,这几年我在吴地遍访故人,查问我父王当年旧事,却始终只得只言片语,无甚收获。直到去年,我竟意外收到老师来信。信中老师向我详述了父王生前一些故事,还叮嘱我去一趟淮南府,为镜哥庆贺金榜题名之喜。”
原来,李镜的父亲淮南伯李赟少年时便有才名,曾被选入国子监为梁王李越同窗伴读,两人交情甚笃。李越受封吴地后,李赟也回到淮南,两处相距不过二百余里,自然常来常往,关系密切。后来圣上为李越选了博陵崔氏长女崔之环为妃,李赟又娶了崔氏庶女崔之佩,两人便成了连襟。可惜崔之环红颜薄命,婚后第二年便难产离世,孩儿也没保住。填房的王妃独孤氏竟也没逃过相同的命运,所幸这一次留下了李炎。
可水患之后,两人便断了联系,李赟从此未曾踏足吴地。半年后李越郁郁而终,挚友李赟不知何故竟未上门奔丧。
李赟去世时,李镜年纪尚小,这些事自然并不知情。李炎见他将信将疑,便从书橱深处取出个木匣,递给李镜道:“老师为我开蒙授业后,我在家中书房翻出这匣精心保存的书信,全是你爹爹淮南伯李赟写给我父王的。内容都很普通,不过是些寻常问候、家中琐事、诗词应和。唯独贴着匣子底儿那封,应是最晚寄来的,却只有‘如此甚好’四个字。”
李镜从小临摹父亲遗留的书贴,一眼便看出,这些信的确是父亲手笔,惊异之余,忍不住一字一句细细读来。
李炎屏息静候,全不似平常孟浪模样。待李镜看完一遍,他才问道:“他二人断绝往来,正是在江都水患前后,个中隐情,恐怕就在这些书信中。不知镜哥家里,可有我父王寄去的笔墨?两边儿一合,便可窥得他二人通讯之全貌。”
李镜转眼思索,摇头道:“家中未曾见过梁王殿下墨宝。其间若真有要紧的证据,爹爹必不会随手摆置。”
李炎不免失望,接过木匣轻叹了一声。
这时在一旁垂手呆立的李棋,忽然抽一口冷气,瞪眼道:“靖国夫人出嫁离开淮南伯府时,曾带走一批文书要件,我的身契就在里头!会不会是她……”
李炎与李镜对视一眼,双双肃然失语。
靖王府里,眼目来报,淮南公子大闹吴郡王府。李媛闻讯闭目哀叹,接着遣退下人,从床板下的暗格里掏出那只精美的小木匣来。她翻开匣盖,小心将里头厚厚一沓用红线扎好的书信取出。
哥哥李赟去世那年,她才十四,正是含苞待放、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李媛生得端丽明艳,又冰雪聪明,读书识字、针织女红无一不精。那时侄儿李镜才满六岁,正待开蒙,家中大小事务,便都落在她一人肩上。好在她自来性子刚强坚韧,不输男儿,在附近几位叔伯的帮扶指点下,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一日李媛在书房整理归拢,无意中在书橱深处发现一精致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三十多封梁王李越写给她哥哥李赟的私人书信。
好奇心驱使下,她将那些信一一抽出阅读。看了没几封,她便嗤笑着得出结论:梁王李越是个糊涂草包。
字写得犹如狗刨不说,遣词造句呆板幼稚,字里行间竟像小孩儿嬉闹一般,没个正形。最前面几封都是在讲吴郡有什么好吃好玩,邀李赟前去伴游;李赟应当是拒绝了,接下来几封李越便开始撒泼耍赖,说什么“赟哥不来,我就不吃米粮、只吃肉”之类的蠢话,看得李媛直翻白眼。
后来李越发妻崔氏难产死了,他自述“哭了几天几夜”,李赟终于去了吴郡一趟;再后来李越又纳了新妃,是个“天仙样的大美人”。倒数第二封信中,他竟发疯样的写了许多污七八糟的房中秘事,说他如何如何爱这独孤美人,恨不得与她死在床上云云。
那时李媛仍待字闺中,看了这些浑话不禁面红耳赤,更觉得这梁王是个疯癫痴儿。可接下来这最后一封信,却与以往的大为不同。
在这封信中,李越说了许多哀伤又奇怪的话,像是在与李赟诀别。最令十四岁的李媛费解的是下面这段。他说,赟哥文采风流,定能把我儿教得很好;他自己胸无点墨,怕耽误了孩儿,已拜请探花郎左峻为孩儿开蒙;若两家能躲过靖王毒手,将来他的爵位和封地,便都传给这孩子。最后还有一句:对不住,赟哥,来世再报。
既然认定李赟能教好孩儿,为何又另请他人开蒙?看来梁王李越确如他自己所说“胸无点墨”,写出来的东西颠三倒四、狗屁不通。只是那句“躲过靖王毒手”,李媛却看得清楚、记得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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