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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四周出现来自拖船的吆喝声,“长舟号”黑压压的船身开始渐渐移动,船桅杆呼噜作响,船旗迎风招展,似乎也在为崭新的航程而雀跃欢欣。
攀牙湾的海水很清澈,锚地又在海湾中央,从船上看出去,海水一圈圈地由蓝变绿,最后衬出白色的海底,连接着岸上的红树林,色泽明亮艳丽,彼此相映成趣,显得格外漂亮。
许衡回忆起在攀瓦角海滩上的那一夜,几乎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疯狂极限,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与王航再也没有提过将来,两人默契地选择了短暂失忆。
在许衡的内心深处,很清楚上岸后必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无论感情还是冲动,都要接受时间、距离、隔阂的考验。
既然避无可避,索性脚踩西瓜皮,她自嘲地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孟加拉湾是孕育热带风暴的地方,每年四到十月,这里的风暴常常伴随海潮袭来,掀起滔天巨浪。
尽管“长舟号”根据天气预报随时都在调整航向,但还是难免与暴风雨擦肩而过。
那天王航会亲自镇守驾驶室,船上的每个人都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许衡见此情景只能老实呆坐在角落里,连话都不敢多说。
前甲板上的帆布罩被刮得哗哗乱响,视线里的天线没有一根是直立的,全被吹得东倒西歪。船身毫无规律地晃来晃去,各处都在发出令人心慌的响声。
海面不再是赏心悦目的蔚蓝,而变成绿中带黄,到处是白色的浪花——海浪连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
等浪被推倒跟前,就会演变成小山一样的巨幕,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将船颠得起伏不定。不断有浪头盖过驾驶台,整艘船几乎成了潜水艇。
这时视线瞭望已经完全不管用,只能依靠雷达航行。自动舵也根本无法使用,身强力壮的宋巍憋着劲掌住手动舵柄。
在巨浪拍打之下,必须顶风航行,否则船体随时会被吹得侧翻。可往往一个浪过来,就能让船首向偏开十几度,只有反复调整舵角才能制造出转船力矩来抵消风压力矩。“长舟号”在不断扭曲的航迹中,勉强向风暴的外围驶去。
在风浪合力的作用下,宋巍红着脸、憋着劲,却依然时不时地报告:“船长,把不住了!”
王航早已明确地接过航行指挥权。他扫视一眼驾驶台上的各项数据,给机舱摇了个电话,告诉老轨:“风浪很大,即使是应急措施主机受损,也不能出现停车。”
许衡不清楚机舱里的状况,只晓得自己掌心里全都是汗,抓扶把手的胳膊都发酸了——确切地说,她已经不是抓扶,而是单臂吊挂在墙壁上,随着风浪左右摇摆。
舱室里早已无法安坐,也没人留在房间休息。船员们该值班的继续值班,不当班的就到处检查、排险。大厨照常准备晚饭,小四川抹桌子拖地。
在船上,不会有谁因为风暴而吓得无法工作或逃离岗位,越是情况紧急,越要做好分内之事,这样才有可能度过难关。
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每一次,船头劈波斩浪直冲风面而去;每一次,大海在人力面前被划开缝隙。
滔天巨浪、倾盆大雨已经不能够给许衡制造恐惧。风声、雨声、波浪冲击舱壁的声音,全是大自然愤怒的轰鸣,是它对人类挑战不屑的回应。“长舟号”则以更加顽强的意志继续,扭曲的航线、颠簸的船体都不足以动摇航海家坚定的决心。
在人与自然无尽的抗争中,我们永远取得不了胜利,但我们也永远不会屈服。
那天晚上八点,他们终于驶离了风暴区,进入到风平浪静的海域。
船上人也都安下心来,先后换着班吃饭、休息。张建新和宋巍留在驾驶室,许衡跟着王航下楼去餐厅。
路过黑暗的拐角处时,她被男人抵在墙壁上狠狠亲吻。这是一场没有铺垫的突袭,却能从那热切的需索、猛烈的动作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
许衡没有出声,像野兽般回应着他、迎合着他。
遭遇风暴、战胜风暴,在搏斗抗争中赢得胜利,正是航海的独特魅力。尽管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变数,却吸引着人心中渴望冒险的因子蠢蠢欲动。无数勇敢的先行者前仆后继,无数热切的后继者跃跃欲试,这项自古以来的伟大事业,必将持续而繁盛地蓬勃下去。
我的爱人,是个与海比肩的勇士——这样的认知,远比欲望本身更将令人动心。
远离暴风雨之后,“长舟号”的航行越来越顺利。大海仿佛又变身成为温顺的脾性,兼容并蓄地敞开胸怀,拥抱着航行其上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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