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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启沨手里的玳瑁笔一顿,淡声道:“且搁着吧。”
丹青只好示意小厮姑且捧着托盘。
卫启沨作画讫,审视一回,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说笑声和鼓乐声,缄默着用镇纸压好了画卷,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出神。
他想起了他当初跟萧槿成亲的场景。他们成婚时也是冬日,萧槿一身大红通袖袍,天姿绝色,神情蹙蹙,见他坐到她身旁后便沉默下来,还试着跟他搭话。
她当时局促地睃他片刻,清澈明眸里满含友善:“你的名字里那个沨字,似乎……不太常见。”
他那会儿还以为自己深爱温锦,没有理会她,转身径自上床,合衣睡下。
或许她对他的失望,就是从新婚第一天开始的。
萧槿虽则坚韧,但仍旧难免有脆弱的时候,或者说,她大多数时候都会将自己的脆弱掩藏起来,只有在情绪失控时才会爆发。
他犹记得后来他们不死不活地过着时,有一回她醉酒,他将她背回房后,她就坐在床上撒酒疯,又哭又笑,嘶哑着喉咙喊“沨沨是坏人”。她常以唤他沨沨来刺他,但他当时看着她一把涕鼻涕一把泪地喊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心里又软又酸,情不自禁地上前抱着她哄她不哭。
他当时其实希望她是清醒的,他希望她能阴差阳错地窥见他对她的心意,但她当时吐他一身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他对着一身脏污,竟然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失落于她没能多醉一会儿。
往事历历在目,但见今已物是人非。
他之前对卫启濯出言相激,不过是想见萧槿一面。他自心里也知晓萧槿能原宥他的可能很小,毕竟他确实做错了很多事,但总也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哪怕她能有些微的动摇也是好的,可她的态度依然决绝。
于是他又自私了一回。
对于阻止萧槿成婚,他原本就是另有安排的,那日归家之后更是萌生了许多偏激的想法,但如今一月过去,他转了念头。
他这么算计着将萧槿抢回来其实没意思,萧槿只会越发厌恶他。
卫启沨垂眸。
他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才是。
“沨沨是坏人,”卫启沨对着方才画的那幅荷塘春景图自言自语,“槿槿说得没错,沨沨是坏人。”
他说话间又听到渺远的鼓乐声,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一时郁气攻心,又觉喉头一阵腥,再度吐出一口血来。鲜血自他下颌蜿蜒流下,滴落到了画卷边角上,晕开一抹红。
众人见状一惊,丹青正欲问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瞧瞧,就见傅氏寻过来。傅氏原本只是瞧见儿子大冷天坐在石凳上,蹙着眉训了几个小厮一顿,及至看到儿子再度呕血,吓了一跳,伸手就来拉儿子,一叠声念叨着他越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云云,然而她的手还没伸过去,儿子起身就走。
傅氏一怔,紧走几步去追:“我还不能念叨你几句了?你这是作甚?等我去叫个大夫……”
卫启沨抹了一把嘴角,头也不回地道:“母亲往后少管我的事。”
傅氏气道:“翅膀硬了,还嫌我多事了?我这都是为你好!”
卫启沨讥嘲一笑:“母亲少管一些,儿子才能活得好些。”言罢,快步离开。
起更后,宾客渐散。
卫启濯从众人围攻之下硬生生突出重围,一路疾步走到昭文苑。
他原先因为只是一人独居,住的院落有些小,总觉不够宽敞,便让他父亲重新给拨了一处三进的大院出来,作为他跟萧槿的新居。
他父亲当时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想了一想,给这院落取了个名字,叫昭文苑。
卫启濯走到新房门外时,再度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才敲门入内。
他觉得萧槿应当正坐在床上忐忑等待他,谁知一入内,就瞧见她立在着衣镜前,独自对照。
萧槿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首流眸。
卫启濯一望怔住。
眼前少女两弯眉画春山,一双眼横秋水,淹淹润润,袅袅娉娉,意态幽花秀丽,冰肌玉雪生香,纤腰约束,姿容娇娆。跙足而观,映着灿灿灯火,只觉如琼华映室,逞娇呈美,姑射神人不外乎如是。
萧槿紧张的心情原本已经缓解了不少,然而被他这么盯着一看,又开始局促,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变圆了?每回过年,好像都要胖几斤。”
卫启濯回神,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帮你仔细看看。”
萧槿略一踟蹰,挪到他跟前,见卫启濯仍旧盯着她看,方欲开言,就被他一把抱起。
萧槿如今已经除下了钗环翟冠等饰物,但身上还穿着大红纻丝麒麟通袖袍,卫启濯将她压到床上去解她腰间束带时,见她双颊红如赤霞,亲她一口道:“你说我们在办正事前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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