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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坐在那里应声问道:“有多少?”
“十几匹,拉来时装了一小车。”
“全送过去吧。”
杜和当即呃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曲盛风讨好大人送来的料子,都是他们这些人拿了回去分的,曲家这两年送大人的东西,几乎都被各家千总的夫人分了,这次可好,看大人的样子,是真不再跟他们客气了。
杜和走出大门的时候,还自己抽了自己一下,让你嘴欠!这次连块布头也没有了吧?
檀婉清本来嗓子就有点不舒服,讲了两堂课后更哑了,一路脚尖沾着雪的回了院子,结果就看到屋中桌子上摆着十几匹上等的素白紫粉红黄的绸纱。
瑞珠的眼晴还有点肿的,可精神却是好多了,见到檀婉清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小姐,早上谢大人让人送来的一车好料子,我已经扯了素绸做了床褥子,再给小姐做两套内衫,比棉布料子舒服多了。”
瑞珠边说边想,谢大人心里还是有小姐的,你看,这一车的绸纱,还有昨日亲自送来的鹿,前些日子特意照顾小姐,牵来的紫羊,还有让人送来的瓷器首饰,这样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那是真把小姐放在心上的。
她倒不是见着点东西眼皮子浅,就是觉得这些东西虽然不那么值钱,但是都是能让小姐用的舒服的,关心的意味儿还是明晃晃的。
还是喜欢小姐的吧,怪就怪在上次守备大人开口求娶的时候,小姐拒绝的话说的太狠了,谢大人定然是下不来台,觉得没面子。
她想,只要小姐捎捎给个台阶下,那大人必须顺台阶下的,这事儿关健地方,是差在小姐这边,到底是十五岁的小丫头,昨开还抹眼泪儿,现在就开始高高兴兴的拿起料子,帮着谢大人说起好话来。
檀婉清精神还好,可鼻尖却是渗着细细的汗,没有心思去看那些花红柳绿,放下了书袋,便哑着声音问瑞珠:“耳房有热水吗?”
“小姐要沐浴吗?一直备着呢。”府里养成的习惯,怕主子什么时候用水了没有,所以厨房每天都有现成的热水温着,现用现舀。
很快刷干净的浴桶搬了来,一桶热水兑上两桶凉水,跨进去,檀婉清微微的松了口气,回头见瑞珠取了她换下来的亵衣亵裤,急忙伸手,“等等,那个放下,我来洗……”
瑞珠吓了一跳,瞪大了眼晴,她家小姐二十余年没洗过衣服,这怎么突然要自己洗了,急忙道:“这点衣服哪用得着小姐,我顺手就搓了,都不费什么事儿。”说完瑞珠转身出了门,没看到后檀婉清尴尬的瞅着那条亵裤,在浴桶里伸着手臂要叫住她的样子。
第67章
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丰犁虽不比崖州的了无人烟,清冷孤寂。可论起苦寒之地,仍排得上名头,每每提及,也要令闻者畏途,行者却步的。
马车上,檀婉清掀开车厢厚后的棉布帘,据说丰犁,城方二里,垒成的垣,可如今瞧着,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除了石头便是石头。
开荒耕种之地,居然在城外十数里,偶见几处茅舍破破烂烂,也无人居住,人迹之稀少,长行了数日,也未见着一个半个。
与丰犁相比,卫安虽然也荒凉,可差别也有江南水乡与西北寒窟那么大了。
打量着比想象中还要寒苦三分的地方,檀婉清面上有些苦涩,她没有哪怕一分的自信,能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若非当初逃走,自己也早化作地上的一捧黄土了吧。
流人到达流放地,从来不是苦难的结束,而是更大苦难的开始。
正在她手握着棉帘,望着外面出神时,马车停了下来,接着是火石与柴燃烧的声音,此次出行,三车粮草,五队人马,为缩减路程,一行人操行近路,横穿冰河,马匹四肢全以油纸棉花皮革包裹,踏路无声也可防冻,今年冷冬,又临最寒的三九天,虽不至于吐口成冰,可露在外面呼吸的鼻息,不过一会儿就染白了嘴角的胡须甚至眉毛,非常的焦冷。
檀婉清所坐的马车,是唯一的一辆未载运任何货物的车辆,比其它重载的马车小上一圈,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是内有乾坤,马车内全部以厚厚的皮毛包裹,连车内安着可供休息的塌,也不露半点木质边角,塌上休息用的锦被枕头齐全,里面光是汤婆子便塞了足足五个,暖融融的着实让她少受了不少罪。这样冬日可隔绝寒意的“闺房”车,京城却也不少,可卫安来说,也算奢侈了些,也不知谢守备是从哪里弄了来。
正卧在柔软的车塌上愣神时,厚重的门帘突的被掀了开来,灌进一阵冷风。
谢承祖仍是一身黑衫,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碗,进了车厢。
这样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吃口热食不容易,喝口热水不容易,快马不过两个的脚程,若是不带着那这么个“金贵”的“女眷”,谢承祖与杜和一干人等,只需在马上啃啃冷硬的干粮,灌口热酒也就过去了,哪需这么麻烦,还要停车生火,这树少的蛮地想打些柴火也不容易。
檀婉清虽然知道自己成了累赘,需要被人“照顾”,心里可却一点不同情,毫不愧疚的卧于马车之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难道怪的了她吗?她并不想来丰犁这一趟,这个人却非要拉着她来,不顾她的抗拒与反对。
并不是她无情,只因她在檀家人的眼里,她早已不在人世,死在了流放路上,再来认亲对她非常不利,就算不团聚,远远的看上一眼,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过的好就罢了,若是不好,她也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他到底想怎么样?她想来的时候不能来,现在又非要让她走这一趟?
檀婉清性子就算再温和,脸上也难掩心底的不悦。
可再不悦,也不能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天气冷,人就格外的饿,闻到粥的香气,她从卧着的锦被中仅有的热气中起身,伸手去接递过来的粥碗。
那碗上的热意,熨帖了掌心暖融融的,实在是舒服。
见她接了碗,谢承祖并没有出去,而是坐在她旁边,拽过铺在翠色锦缎面的狐裘,将其围在她肩背。
檀婉清饿了,也不顾旁边有人,拿起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粥做的软糯浓稠,其中掺杂着肉丁,也算是可口,但她吃东西有个怪癖,粥里切的那些小肉丁便罢了,稍大点的,色相不佳的,都被挑剔的用勺子推到一边,习惯使然,她也没觉得。
可旁边看着她吃东西的人,眉头却皱了起来,口气略有不满:“你不仅有粥用,还挑着食儿,你可知这肉粥拿出去多少人抢破头?”丰犁地荒人穷,平日能喝着一碗不掺野菜树皮的米粥,都能感动的落泪,更不提肉食,几年不食肉味的人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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