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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龟壳理论让他这个没大志靠编制的小公务员吃尽了甜头,人家都求如鱼得水,他则甘愿当个听话的虾米。于是半年下来,部门大小领导都夸他有才,机灵懂事,还不争不抢。于是郑有才便真觉得自己悟出了在国企混饭的真谛,一天天地优哉游哉,过得无比踏实。
然而这套龟壳却在他调到技术二部的时候失了大半效力。原因是这儿的老大,也是公司的副总,他不是个正常人。何出此言呢?
首先,郑有才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工作狂,你上班时他在工作,下班时他还跟那儿坐着,你下楼吃饭时他在翻文件,等你吃饭回来,他就拿着电话跟合作伙伴谈笑风生了。
有这样一个顶头上司,对郑有才这种图安逸的主儿怎么会是好事呢?但他很快又发现,这位副总好像并不需要他这位秘书,与其他老板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儿的相处模式不同,副总对他的巴结逢迎毫不在乎,又或者说,是根本没去注意。
犹记得当时郑有才都调过来两个多月了,有次开会,副总居然皱着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也就罢了,当他贵人多忘事,可最让郑有才崩溃的是,副总好像对身边任何人都是这么漠不关心。天天就看他往自己的大办公室里一闷,除了交代工作事宜,基本不主动和其他同事交流。
但你要说他仗着自己职务高,亲爹又是公司老大,就天天摆官架不拿正眼看人,却又实在是错怪了他——副总常对人笑,并且是个很会笑的人。开会时他也是不卑不亢,就事说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甚至你给他倒杯水他都会认真地道谢。
并不是那种没内涵的官宦子弟。
可越是如此,他身上那种隐形的距离感就越浓,好像无论你是谁,做得好还是坏,在他眼里都是萝卜白菜,没什么区别似的。
况且这么年轻一人,也不见他谈对象——他身上怎么就长了这么厚一层透明的壳呢?
郑有才实在想不明白。
总之他感觉自己存在的作用仅限于送个文件打个热水,跟老板完全没法打成一片,地位还不如在这儿干了五年的保洁,至少能够随意进出老板办公室。生活如此凄惨,更别说成为贴身的大内总管了。他好像成了“吃闲饭”的那一类人。要不是有个铁饭碗跟那儿搁着,真怕哪天自己就被扫地出门。
所以他每次跟副总单独待在一块,心里都会有点忐忑,他觉得这人真挺可怕。
但这回他还不是一般的忐忑——门已经敲了十七八下了,可副总还是没开门。难道不在?还是出什么事了?正当郑有才转着他那并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发愁该拿手里这堆急件如何是好时,门突然就开了。
副总黑眼圈很重,精气神却是不错的样子,端着杯茶,认真听他说完了这堆文件的来历,便要他帮忙把它们在桌上放好。
郑有才自然是一万分的乐意,屁颠屁颠跨进办公室,却发觉这里面跟平时纤尘不染的状态差距甚大——茶几挪了地儿,两盒被压扁的烟随意在上面摆着,一套紫砂壶茶具也放得歪七扭八的。边上垃圾桶里乱糟糟地堆了很多卫生纸团,再看沙发——卧槽,沙发上还坐了个人?
郑有才容量有限的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年轻人却闲闲坐在那儿,放下手里正啃着的旺旺雪饼,冲他笑了笑。
“您……您这么早谈生意呀。”郑有才结结巴巴地说。
“嗯,”副总端着茶走到沙发前,把茶杯递到年轻人手里,又转头对郑有才道:“文件先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处理。”
“这也太辛苦了吧,才七点多,你平时也这么忙?”那年轻人啜了口茶水,把杯子递回给副总,看着郑有才,又道:“这你秘书?”
郑有才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确实很年轻,看起来跟副总差不了两岁,眉眼清明,轮廓也长得和谐舒服,是很容易记住的长相。跟副总的好看不同,他身上少了点锋芒,却多了种叫随和亲切的东西,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放松——不知道为什么,副总的长相老是让郑有才无端想到玉碎——那是种凌厉的美感,冰冷,锋锐,人难靠近。而眼前这年轻人则完全不同,他冲你笑,你便想跟着笑,郑有才甚至觉得在他的感染下,副总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唉,我要是遇上这种上司就好了!同样是年轻有为,差距咋这么大呢!郑有才暗自叫苦。
年轻人却站起来跟他握手:“你好,以前辛苦你照顾他了。”
郑有才红着脸回握:“哪有,老板从来不要人照顾,天天不带休息的,我也就跑跑腿,否则真成吃闲饭的了。”
年轻人松开他的手,转头问副总:“你这么艰苦朴素啊,看来我还得带你改善改善生活。”
副总竟笑着回说:“那我以后就靠你了。”
郑有才被这明晃晃的笑照得有点发呆——他终于明白以前为什么不觉得副总笑得亲切,那是因为根本就没见过他真正的笑容。然而此刻,他仅是跟这年轻人对望、闲聊,就能笑得这么自在温暖。
我明白了,他们绝不是生意伙伴这么简单,郑有才想,说不定是发小?这种富家子弟,不经常出现一块长大的桥段吗?说不定过两年还要为了抢老婆反目……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却陡然觉得气氛不对——副总和年轻人站在一块,有些尴尬地含笑看着他——郑有才一个激灵。
“哦,没别的事了!您、您们继续谈!”
落荒而逃的时候,郑有才最后瞥了那年轻人一眼,发觉他不像副总那般穿戴整齐,衬衫扣子留了两颗没扣,从侧面的角度竟能看到两颗紫红的“草莓”,堪堪印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卧槽?这什么情况?
还谈生意,谈草莓生意吗?这俩人确定不是昨晚一块做大保健去了?郑有才慌慌张张地溜回自己的工位,脑内剧场开始各种演绎。可他又想,在夜总会搂着美人谈事,好像确实也是这群老板的爱好之一。
这想法虽然龌龊,但在郑有才看来却是合理无比,他甚至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再度参破了这群有钱人的内心世界。他想副总也不过如此,看起来再可怕,也不过是个凡人嘛。
这边赵维宗又坐回到沙发上,继续啃他的旺旺雪饼。半夜起来饿得不行,可孟春水翻了半天才给他找出来几袋落了灰的膨化食品,当时啃了一个仙贝,现在就又饿了。
这办公室看起来大,其实很空,工作的东西一堆,生活的用品很少,赵维宗准备啃完雪饼再好好检查一番。
“你刚才表现得,是这个。”孟春水靠在写字台前翻了几页文件,这么说着,又给赵维宗比了个大拇指。
“是吧,有点你们那种商务范儿对不?”赵维宗伸了伸懒腰,“这得归功于你这套衣服,果然名牌就是不一样。”
孟春水闻言,又瞅了他几眼。只见自己的衬衫在这人身上服服帖帖,好像量身定做似的,把他劲韧的线条衬得刚刚好,偏偏那人又不乖乖把扣子扣全,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跟个小孩儿似的专心啃雪饼。这模样直叫人挪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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