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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农……”
周世宗很不耐烦的将陆思尧喊出行列来:“这京畿地区种下江南种谷都说没有出秧,现儿又补种上一批,估计能收往年的几成?”
一看到户部送上来的奏折,周世宗便觉得头大,他当了三十多年皇帝,早十年是胡太后与几位顾命大臣一力辅佐他处理国事,等到他及冠以后胡太后便正式退隐,后边二十多年都是他自己主政,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先皇任命的几位顾命大臣里,有三位此时已经不在人世,还剩两位尚且在朝中,一位便是他的岳父,张国公张祁峰,当年先皇驾崩时他不过三十四岁,作为顾命大臣这重任来说实在太年轻,还有一位当年也是年轻有为,与张国公年岁不相上下,现在是朝中的首辅,姓梁,为人耿直好强,周世宗十分仰仗他,故此他上过几次奏折要求致仕,都被周世宗驳回:“梁爱卿身子健旺,还当为国效力。”
周世宗遗憾的是,张国公没有递致仕的折子,他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派个人去旁敲侧击一番。
尽管张国公是国丈,幼年时也曾教过骑马射箭,可他一点也不喜欢张国公,从年幼的时候开始便不喜欢,随着他长大,这份不喜欢愈发的重了,只是张国公管束自己府中的人甚为严厉,国公府没有出过什么把柄让他能捉住,另外胡太后总是死死护着张皇后,竟然一滴水都泼不进去,斗了一些年,周世宗累了,对于张府也就没以前那么警惕了。
都说功高震主,张国公的功并算不得有多高,周世宗为何要忌恨他,也非外戚专权,张祁峰自认为自己一向谨小慎微,没有什么地方让周世宗不高兴,皇上为何一定要针对他,到现在他都没有弄得明白。
想来想去,他觉得肯定是陆思尧捣的鬼。
毕竟陆思尧有个美艳无双的女儿,宠冠后宫封了贵妃,风头足足直逼自己的女儿张皇后——陆思尧绝对有那个心思,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扶上皇后宝座,故此他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使了各种法子蒙蔽圣听,故此自家才会如此被动。
好在自己韬光养晦,没什么把柄可以被皇上捉住,更兼后宫有人帮忙,这才平平安安过了这么多年。想到此处,张祁峰好一阵心酸,又夹杂着一丝得意,朝站在前边手捧玉笏战战兢兢的陆思尧看过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陆思尧,你也有这般下场!
“皇上,微臣已经派人到京畿地区查过,今年虽然是补种了些种谷,耽搁了几日农时,但问题也不是很大,特别是江州知府旷江华颇有先见之明,预先让农户们同时种下两种种谷,故此江州这边除了倒春寒与暴雨影响,其余都很正常。”
江州城没有太多损失,这让陆思尧几乎觉得要涕零如雨,他觉得旷江华实在值得他夸上一夸。
“哦?”周世宗有几分讶异:“这旷江华竟然还能未卜先知?”
陆思尧语塞,听陆明回禀是说江州城几年前有人吃过种江南种谷的亏,故此农户们都种了两种,可若真是这般禀报皇上,那皇上不是会更加生气?早几年就有人试过不行,他还来提这种建议,那不是故意想要将国库弄得更空?
“皇上,微臣昨日听说了一件事,跟这江南种谷有点关系。”
从群臣行列里走出了一个人来,陆思尧转头一看,却是梁首辅,须发皆白,脸色却依旧还有着红润。陆思尧有几分忐忑,这梁首辅准备作甚?是不是想要落井下石?他暗自权衡了一下利弊,自觉与梁首辅没有任何冲突,更何况梁首辅素来耿直,对事不对人,从来都是很公正的,应该不会趁机踩他。
“梁爱卿,快说。”
对于梁首辅,周世宗是绝对信任,见他容光焕发的前来上奏,定然是有什么好事,心里头无端高兴了几分:“该是好消息?”
“正是。”梁首辅微微弯下身子,朝周世宗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老臣听闻江州城有一户农家的江南种谷出了秧。”
“真有此事?”周世宗的眉毛都快要飞了起来:“梁爱卿听何人所说?”
“皇上,老臣有一家仆,他媳妇的娘家便是江州城,昨日他媳妇回娘家走了一转回来,将这稀奇事儿告诉了我,老臣本欲昨晚便进宫上奏的,只是因着天色已晚,皇上龙体微恙,故此便推了一推。”
“原来如此。”周世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竟然有农户种出江南的种谷来了!”
笑着与梁首辅说了几句话,他掉转视线望向站在那里的陆思尧,脸上露出不豫之色:“大司农,怎么这事情你都不知道?未必你还要梁爱卿将你分内的事情都给包了不成?”
陆思尧心中暗暗叫苦,他还没来得及说呢,怎么就让梁首辅给抢着把这事情说出来了?见着周世宗不快,他心里也跟擂鼓似的,没有半分底气,捧着那玉笏朝周世宗行了软绵绵的一个礼:“皇上,微臣正准备说这件事情,却没想到首辅大人已经先说了。”
“哼。”周世宗根本不相信,若是有这种好事,按着陆思尧的性子,不早就说出来了?为何偏偏要等到朝会上边梁首辅说出他才附议?分明就是毫不知情,还要装出一副他早就知道的样子来。
“皇上……”陆思尧心惊胆战的喊了一句:“微臣觉得这一户人家能种出江南种谷来实在难得,故此派手下驻守在那块秧田里,唯恐有半点损失。”
周世宗脸色稍霁,原来这陆思尧确实是已经派手下各处询查了,不是在撒谎。此时梁首辅又在旁边开腔:“皇上,老臣觉得这事情宜谨慎对待,暂且不能高兴太早。”
“首辅有何见解,且说来听听。”
周世宗斜斜靠在龙椅上,消瘦的脸孔上有两片胭脂红,似乎夹着鼻梁,显得鼻子很是挺拔,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边好像烧着一壶水,呼噜呼噜的在响着,而且喉间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在动,每一次动,这胸骨就像被谁压着往下边挤,难受得很。
第152章风云起(三)
只要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掩藏得再好,他的内心里依旧有自己的喜好。
梁首辅也不例外。
在外人眼里,梁首辅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没有什么党系派别,他只单纯的就事论事,从来不会有什么偏颇,可是在他心里,究竟还是有一杆秤,向那边倒一倒,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张祁峰与他,是先皇委托的顾命大臣,两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心气相通。他只比张祁峰大三岁,两人差不多是同时经历过一些事情,相互交流得也比较多,更何况在他心目里,张祁峰才是正儿八经的国丈,张皇后贤淑端庄,乃为六宫表率,哪里像那个妖艳的陆贵妃,只知道狐媚惑主,完全是大户人家里头姨娘小妾的做派。
张祁峰与陆思尧两人较劲,他表面上没有偏颇,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张家这块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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