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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胡思乱想下,宁娘坐的轿子已抬过了几个院落,绕进了一片梅林之中。此刻正是春末,梅花早已谢了,但宁娘挑帘一望却见满枝头的火花,放眼望去竟是一片花开正盛的景色。
这花开满园的景色着实令人感到奇怪。宁娘又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却并无浓烈的花香。这地方甚是古怪,搅得她原本烦乱不安的心愈加焦躁了。她忍不住将帘角掀大,正要向那跟轿的丫头询问,却一眼看到了近前的一株红梅树。
那梅树不算高大,枝丫却很繁密,每根褐色的枝杆上都缀着饱满而密集的花朵。因为离得近,宁娘细看了几眼,便觉出不对来了。原来这并不是真正的梅花,而是拿绢布扎成的,点缀得满树都是。这样满园的火红竟是人工造出来的。
宁娘不禁暗暗咂舌。这梅园不算太小,里面少说也种了几百株梅树。每棵树都有十几根枝丫,每个枝丫上又要缀几十朵红梅。仔细算起来竟要几十万朵绢花。这是怎样的工作量啊。即便这花是从外头采买来的,也得府上的丫鬟一朵朵亲手粘上去。都说诚亲王府豪富,原来还只是听听罢了,现在这般亲眼见着了,宁娘才算是真真信了传言了。
只是这梅园之中住的又是什么人?即便再豪富的人家,没点身份地位的也休想有这般高规格的待遇。那俏丫鬟口里的主人必定来历不凡,只是这么费劲巴拉地把自己骗过去见他(她),多少有点不合适。此人的性格只怕不太好相与,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的人。
一想到这里,宁娘便满心忐忑。好在这种不安并未持续多长时间,穿过那片梅林后便是一处开阔的院落,轿子在院中放了下来,宁娘被那俏丫鬟扶出来,提着裙摆往里走。走出去两步宁娘又有些犹豫了,仔细打量着这院落的布景,看着那廊下站着的一排排丫鬟,个个低垂着头恭敬的模样,宁娘又不愿往前走了。
她实在不想惹麻烦,若是进了这个屋,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她简直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那俏丫鬟显然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上前安慰她道:“陆小姐莫怕,我家主人并无恶意,只是与小姐叙叙旧罢了。”
宁娘还在往门口挪:“我与你家主人并不相识,如何有旧相叙。”
俏丫鬟掩嘴一笑:“小姐真是糊涂。若不相识如何会相邀,自然是相识的。”她说话的时候手还死死拉着宁娘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松开。
宁娘哭笑不得:“那你告诉我,你家主人究竟是谁。既是旧友如何连名字都不能说?”
两个人在院子里你拉我扯,一个拼命想走,一个说什么也不放,其他丫鬟依旧垂手肃立,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正屋的门一下子从里面开了,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口气有些发冲地冲两人吼道:“都别吵了,陆小姐既到了门口,如何不进来坐坐便走?”
这人说话这般不客气,宁娘本有些生气,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个小姐,倒更像个丫鬟。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但一个亲王府的丫鬟如此嚣张,实实令她不快。
但她这不快只持续了片刻便烟消云散了。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不就是那日在严觉寺的梅林里,陪着那个假诚亲王四公子小丫鬟嘛。
若说长相还能看走眼,她就毛里毛糙的性子是再不会错了。一说话便这般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真真是绝无仅有了。便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她说话这般呛人的。
宁娘一看到她,心里略微安定了些。总算知道这家的主人是谁了。想想外头那满园的梅花,再想想那日严觉寺的偶遇,再抬头看看那绿衣丫鬟的气势,宁娘心里便明白了。原本以为那个假的诚亲王四公子是个江湖骗子,混进严觉寺专为调戏女客。没成想他还真是亲王府的人。
楚怀冬说过他与他相识,两人同住一府,自然是相识的。听他的口气这人似乎与他感情不错,他说起他时口气还颇有些宠爱的味道。
宁娘一时有些好奇,好奇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那边绿衣丫鬟已在催促了:“陆小姐快请吧,莫让我家公子等急了。”
宁娘虽满心好奇,到底知道对方是男子,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便摇头拒绝道:“我今日来只为给朝阳郡主贺生辰之喜,你家公子的好意我在此谢过,便不进去打扰了。”
听了这话,那绿衣丫鬟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正待要开口,门口的帘子便让人挑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脆声声地响起:“你这人真是没意思,我这样诚心相邀,你却推三阻四。那日你掷了我一脸的落叶,今日也当向我赔个不是才是。”
若不是扮演着陆家四小姐这么一个闺秀的角色,宁娘此刻十分之想翻他一个白眼。多日不见他还如那天一般,个子不高气势却很足,说起话来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真是什么人配什么丫鬟,跟那个绿衣裳的真真是一对绝配。
想起那日的事情宁娘不由想笑,若不是他纠缠不休要坏她清誉,她如何会向他掷树叶。明明是他无礼在先,到最后反倒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只是有一事宁娘心头不解,便趁此机会问了个清楚:“你如何知道那天遇上的便是我?”她当日头戴帷帽,穿着也很普通,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自己是谁。
但他还是知道了,且依旧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想查你是谁,便能知道你是谁,这有何难。”
确实是不难。一个能将整园梅树缀上绢花的少年郎,自然有本事查到她是什么人。只是他这么把自己邀来未免不妥。楚怀冬当日说会回来教训他,让他以后不再如此胡闹,难道说他的话没起作用,这少年根本不听他的。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宁娘实际的灵魂到底虚长了他十来岁,当即便有些不悦,说话的语气也硬了起来:“公子那日无礼在先,今日又使诈将我骗来此处,究竟意欲何为?今日乃朝阳郡主生辰,公子即便不将我放在眼里,也该给郡主三分薄面。我到底是她请来的客人,你这般将我扣在这里不放,传出去对我你都不好听。”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那少年想是从未受过这样的教训,一时脸色能些难看,阴晴不定地盯着宁娘。那绿衣丫鬟早已气得跳了起来,正准备对着宁娘说教一番,却被她家公子拦住了。
少年脸色一变,拍手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难怪我四哥说你聪明伶俐,果真不差。那日在梅林是我唐突了,不该打听姑娘的芳名。今日将你请来,便是向你赔礼来着。四哥说了,若姑娘不原谅在下,他便要狠狠地罚我了。”
他一口一个“四哥”叫得亲热,宁娘心里却直打鼓。楚怀冬说了他没有弟弟,这人必定不是他胞弟。莫非是表弟?倒不曾听说诚亲王府住着别家的亲戚。不过这事儿也难说,公亲侯府家的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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