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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雨见他忽然间不说话了,便朝他瞅了眼,见他这副神情,知他心思,却也只是微微一叹,便把眼光转开了。这一转,便让他瞧见了立在对庭瑞香花海里的甪里烟桥,也不知立了多久。只见她眼望着这边,因隔着有些距离,喜雨瞧不清她的面容,只是在这春阳下,她虽是一身浅素的官服,但映着这花海一看,便分外透出些女儿的娇态来,很清灵,很纯净,也很美。
喜雨捅了捅发呆的知云,朝那儿努努嘴,知云便顺着他往那方看去。"咦?原来她出来了呀!"因他与甪里烟桥接触颇多,亦知她底细,当下也无避讳,便把眼光放了过去,还轻轻颔了下首,转出一抹笑意,算作招呼。
但谁知甪里烟桥见得他也朝自己看来,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似是猛然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举步便跑。
喜雨与知云瞧得极是讶异,知云讷了半晌,才转向喜雨,"她这是怎么了?"有急事去么?那怎么方才还发那么久的呆?
喜雨看着甪里烟桥跑得没影儿的方向许久,眼神渐渐有些深邃起来。
"怎么了?"知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喜雨朝他深深地看了眼,神色间有一抹不忍,当下只是叹了口气,缓缓吟出一句诗,"外著明霞绮,中裁淡玉纱。森森千万笥,旋旋两三花。小霁迎风喜,轻寒索幕遮。香中真上瑞,花麝敢名家。"
知云一笑,"怎么倒想着这首咏瑞香的诗来?真个附庸风雅哩!给皇上听见,怕不会责你太过清闲了吧?"忽然间他笑意一顿,脸色大变,目光紧紧地瞅住喜雨,一手指着他的脸,"你......你......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起身敛袍就走,口中兀自喃喃不休,像是极力想抹去些什么,某些触及隐痛的预示。
已近三更,妫语才在小秋的劝说下回床去睡,但也不过相隔半个时辰,喜雨神色苍白地奔入煦春殿,见着守在外间的小秋,又瞅了瞅里面明黄轻软的帷幔,忙问:"皇上睡了?"
"是。刚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
喜雨犹豫了会,一咬牙,道:"去通禀一声吧,就说......边塞急件!"他语声有些艰涩,仿佛已预料到了艰难。
小秋一惊,知晓厉害,忙打起帷幔进去通报。
妫语正自有些迷糊,忽然听得耳边有极小声的轻唤,"皇上?皇上......"她一下子惊醒,晕黄的烛光里,她模模糊糊看到小秋的身影,"什么事?"她揉着有些涩的眼,坐起身。
"回皇上,边塞急件。"
妫语一怔,神志顿时一清,"更衣。把喜雨叫进来回话。"
"是。"
明黄的帷帐外,喜雨语声沉重地道,"皇上,北边来的密报,纪州广武营、横山堡、三关口遭匈奴兵袭,俱已失守。羽州外关、榆泉塞、宁武关虽有常将军把守,未曾沦陷,但匈奴大兵压境,羽州亦是吃紧。还有......"殿里一片寂静,喜雨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小秋在系着玉带时的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妫语咬着唇闷了会儿,猛然将面前的黄幔一把掀开,"说下去!还有什么!"
"是,是。"喜雨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洛州来报,在营峰口一带亦有匈奴兵活动;还有安平府的峪关一带,岳州一带胡前将军处也是军情紧急。"
妫语闭了闭眼,心中有股激怒奔涌而出。好个闻君祥!居然通敌卖国!他想要让她屈服么?他怎么敢?!"还有哪儿是没军报的?"
"呃......瀛州与麟州。"喜雨眉色深沉,久处政事的他,多少已能猜到闻府的动向。这一手,下得比皇上快,也比皇上狠,皇上若执意要现在处置闻家,那匈奴兵破塞防,到时碧落国势颓危,只怕不救。可是,如果现在不动闻家,这又让人如何甘心?!十一年的布局啊!成功在望,却不想事到此步还要暂且放下。这一放,便是时机错过,不定还让闻家占了先机,功亏一篑。
妫语一声冷笑,"这就是腾给我的位置吧?哼!那就试试看!"她一步跨出帷幔,长长的秀发散在肩头,因动作过猛,发丝随之一摆,泻在身前,柔弱处自见凌厉。"喜雨,估计北边的简书什么时候会到?"
喜雨瞧着她的面色,有些惊心,皇上的意思他明白了,只是,外夷入侵,朝局大乱,这是极不智的。如若能在短短几天内一切平息,那便无事;但眼下的情势来看,要在这么仓促的时间内收拾闻家,那是不可能的。"皇上......"他开口欲言,却在接触到妫语凌厉有别于寻常的眼神时止住,"大约两天。"
"两天......"这么短!
喜雨浓眉深锁,"回皇上,边关告急,必是八百里加急文书,两天还是颇为宽松的估算。"
"哪怕搏也要搏他一搏!"妫语把唇咬得死紧,苍白的色泽上渗出一沁血丝,点染得唇畔极为凄厉。
"皇上,那......是否要通知摄政王和岳大人?"喜雨斟酌着开口,心中几已不抱希望。
果然,只见女皇握紧了拳头,果决道:"不必!即日起,凡是这几个要来请见,谁都不见!"他们不会放手让她办的,他们不会!他们与她不同,她只是一抹寄魂,随时都可以消失于无形的寄魂!但他们却是碧落的子民,生在碧落,长在碧落,有父母妻子,有亲人家属,他们谁都有权利有职责去保护这个国家!所以她的不必要与他们会有多大的冲突?!她从来不会是他们率先考虑的那一方!从来不会!"你传个口信给施前、刘郢华,让他们马上动手,便是证据不足,也给我办了!"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喜雨心中一急,不禁喊了出来。闻家在朝中何等声望,如若没有七分把握,众官员如何臣服?特别是闻党,万一借此煽动民心,以边关之事为由,那是会激起民变的呀!"皇上......"
"住口!不必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贵为碧落之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杀几个人还要他们个个都首肯不成?!你马上给我下去办事!"
"......是。"喜雨违拗不得,只得退下。
喜雨一退,妫语扶着桌案的手一紧,纤白的指甲扣入桌沿,生生将一盖指甲扣断了。小秋在旁瞧见,不由惊呼:"皇上!"她连忙上前待看,却见妫语目光迷离,一下软倒在坐椅上。
"小秋,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很自私?"语声幽然,似已神魂无主。
小秋跪在一旁,用用心心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小秋不懂政事民情,小秋只是明白,皇上要怎么做,必是皇上深思熟虑过的,小秋相信,皇上最后一定能赢!"
"深思熟虑?"妫语凄迷一笑,靠在椅背上,"小秋,你也学会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是一片经久不化的无力与哀痛。
刘郢华在接到喜雨的圣谕之后,心中惊疑,便连夜赶到岳穹府上与之商议。与此同时,兵部孙业清处亦接到了北防告急的军报,竟是远远快于喜雨所估算的,早了两天就到。可见,边关危急之境远远超过了几州所能防守之力,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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