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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繁哼了一声,道:“东厂提督宁殊末,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姒繁不敢不知。”宁殊末打量她一阵,问:“你和温体仁是什么关系?”姒繁道:“他是我姐夫,怎么,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首辅大人?”宁殊末冷笑一声,抓过她的头发凑近道:“别说首辅,就是太子,我也动得,姒姑娘,你若还念与胞姐的手足亲情,就乖一点,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会遭什么待遇。”
姒繁咬紧嘴唇,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怎么样?”宁殊末放开她,道:“这话应该问你,你莫名出现在交泰殿,意欲何为?”姒繁答道:“我本是陪同姐姐入宫来,奉命在偏厅等待,闲得无聊就信步出来走走,谁知道会撞上御林军。”宁殊末眯起眼睛,道:“你当是在同三岁孩童说笑话?”姒繁抬眼看他,道:“所有人都是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不是正在谋反,就是打算谋反。既然在你眼里就没有半个好人,我又何必多费唇舌解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宁殊末道:“我不杀你,也不剐你,只要你乖乖听话。”说着转身对石崇道:“把她押回府上,我要亲自问她。”石崇点头,随即把姒繁拖出了大牢。
暮色渐浓,闷沉沉地竟刮起风来,黑压压的大片云压住了只剩最后一抹亮的残阳,街边巷尾的花草兀自呜咽,只片刻功夫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雨敲打在瓦片上就像有人在屋顶放鞭炮,旗银江正靠在床边看书,却也被扰得不得不停下来,往窗外望去,原来天已经黑透了,只有闪电接连不断地当空劈下,明晃晃地瘆人。偌大的府邸本来就冷清,这会儿甚至没有一点声响,旗银江心里一阵空落,起身披了件袍子便走到外廊上来。
能找来解闷的人也只有萧蝶,旗银江一边暗自盘算,一边往书房走去,萧蝶若是无事大部分时间会耗在这里。伸手敲了门,没人应,又用力推开,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旗银江纳闷,转个方向来到萧蝶的卧房,推开来看仍然空无一人,床帏上的纱帐被风起,借着亮望去,人也不在床上睡着。
皇帝赐个宴能从白天吃到晚上?旗银江左右打望,只有屋檐下面的蟹爪莲在颤颤巍巍,哪里有半个人影?旗银江撇撇嘴,转身往朝别院去,却见哈吉和华吉推推搡搡地从雨幕中跑来,两人的发髻被雨水打得散到一边,身上也湿了个通透。
“都怨你!让你别进去还偏往里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两人跑到廊檐下,还没缓过来华吉便出声埋怨道。哈吉把散开的头发拢起,拧出水来,道:“她一个人待着你放心?”
“出什么事了?”旗银江问道,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两人如此狼狈不堪。
听到声音才发觉旗银江站在旁边,哈吉赶紧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华吉看看她,道:“你乱跑什么,还不去睡。”旗银江说:“睡不着,我在找萧蝶,你们有没有见到她?”顿了顿,华吉指指背后,道:“在后面那间空房子里面。”还没等旗银江再问,哈吉已经藏在华吉背后推着她走远了。旗银江觉得古里古怪,也没再多想,径直往华吉说的方向找过去。
这间屋子记忆中是拿来堆放杂物,萧蝶在这里干什么?旗银江站在门边,犹豫一阵还是抬手敲了门框,意料之中没有回应,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后面好像有重物抵住,把身体完全靠上去再用力推,伴着一声响,门吱呀地开了。闪电依然像天火一般在黑暗中燃烧,旗银江还没看清倒下去的是什么东西,突然有东西迎面飞来,她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偏头躲过。
瓷器摔碎的清脆声音。
萧蝶背靠着乱糟糟的杂物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手肘间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想象刚才那个瓷器是她甩过来。旗银江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靠近她,一边说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依然没有回答,旗银江蹲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萧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是你。”旗银江盘腿坐了下来,道:“我到处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蝶没答话,这时又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她往后缩了缩,身体几乎要嵌到身后那堆杂物中间。旗银江笑眯眯地直起身体靠近她,道:“我可发现你的弱点了,你会怕打雷嘛。”萧蝶动了动嘴角,却突然抱住头埋了下来,白晃晃的闪电把整个屋子都涂得亮堂堂,随即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
她的肩在微微地颤抖,旗银江看得心紧,凑上前一把抱住她,萧蝶却伸手来想要挣开,一边闷闷地低声令道:“放开我。”旗银江毫不在意,自顾抓紧了往她怀里钻:“公主姐姐,我也怕打雷啊,你别那么小气,抱抱我嘛。”耐不过旗银江柔了嗓子撒娇,萧蝶慢慢地不再挣扎,任由她靠在胸前。
这个身体软软的,还很暖,情绪几近崩溃的萧蝶终于找到冷静下来的支点。没错,得冷静,母亲病重也好,交易佛朗机也好,父亲后宫无数也好,回不去草原也好,都不应该成为失态的理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萧蝶默默地想着,搂着旗银江的手不自主的使了劲儿。
旗银江侧身子窝着,尽管屋外电闪雷鸣,她却能清楚听到萧蝶的心跳声。她是肩负重任的人质公主,她是戏弄官匪的聪慧少年,她是无惮浴夜色的脱俗美人,她还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女,一个放在现代来说,还在读高中的学生。
她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旗银江突然有些庆幸这个时候陪着萧蝶的人正好是她,一个人能有几次遇到别人在自己面前展现最柔软的一面的?
“我七岁那年骑马在林子里玩耍,突然开始扯闪电,又下了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带着马儿在树下躲雨,后来不知怎地它突然挣脱缰绳跑出去,还没跑出几步一个闪电就劈了下来。”萧蝶的声音慢慢响起。旗银江听了,问道:“后来怎样?”
萧蝶自嘲似地笑了笑,道:“我再看它,它已经浑身冒烟,烧死了。”沉默了一阵,旗银江道:“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会这么怕?”萧蝶顿了顿,道:“骗你的。”旗银江笑了一下,接着便没了声响。
夏季的暴雨来去如风,没过多久雨势便缓和下来,闪电和雷鸣也渐渐退散。
然而这只是风暴的暂时停歇。
宁殊末坐在窗棂上拎了一壶酒慢慢独酌,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绑在院坝木桩上的姒繁,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她已经被雨水打得面色发青,身体颤抖,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垂到膝盖,若不是还在大口喘气,真叫人怀疑她已经晕厥了。
他在等她开口。
本可以用更简单直接的方法,让石崇把东厂的酷刑给她通通用上一遍,还怕撬不开嘴?他却单单想用这文火慢炖的招儿,一点一点的折磨她,直到她主动说话,直到她求他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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