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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哥这是怎么了?”沈元不无担心地瞧着步蕨毫无血色的脸。
叶汲打开音响,放了首舒缓轻盈的经乐,淡淡地说:“累极了而已,让他睡会。”
岐布圈着金边的黑眼珠朝着步蕨转了两圈,嘿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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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蕨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要将长长久久积累下来的疲倦一次性消解干净,而冗长的睡梦里并不太平。
天是赭石的暗红,红中掺着丝丝缕缕的黄,与脚下龟裂的大地交相呼应。
已经两个月半滴雨都没落了,灾荒和瘟疫缠缠绵绵地扫尽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机,只剩下成山的白骨和奄奄一息的流民。成灾的蝗虫被抢着吃完了,连最后几茬树皮草根也被薅得半片不剩。
步蕨坐在被太阳烤得冒烟的石头上,脚边摆放了具婴孩的骸骨。全身骨骼断裂,切口整整齐齐,光滑的白骨上一点皮肉都不剩,刮得干干净净。骸骨被摆成四肢蜷缩的模样,宛如尚在母亲怀中。
“疼吗?”步蕨问它。
才落地的婴孩什么也不懂,坐在自己的骨堆里咬着自己大拇指,摇头晃脑地冲他笑着。
步蕨觉得它有点傻,可能长大之后也不会是个机灵孩子,竹杖敲了敲地面。干燥的尘土随风打着旋,炽热的空气里掺入诡异的寒冷,灰色的人影影影绰绰地浮动在扭曲的空气里,遥遥拱了拱手:“道君。”
“丢了一个。”旧得泛黄的竹杖点了点稚童的亡灵。
婴灵丝毫不畏惧他,瘦巴巴的两只小手勾着竹杖依恋地蹭着。
灰影低眉顺目地说:“自大旱以来,已亡八万八千人,我等着实分身乏术。太清境再不降福祉,红尘之上,九泉之下千万亡灵不得安息。”
“此事与太清境无关。”步蕨想要抽出竹杖,不想碰到了婴孩的遗骨,哗啦碎成一团。婴灵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气荡山河。步蕨沉默,垂下眼睑生硬地哄道,“别哭了。”
婴灵不听,步蕨不得法,摆摆手示意灰影赶紧将它拎走。婴孩攥着竹杖不放,灰影左右为难,步蕨索性将竹杖一同扔给他,掸去袍子上的一层尘土,慢悠悠地起身。
“道君去往何处,泰山府殿已滞留不少亡魂,等待道君量罪赦罚。”
“我正是为此事而去,去去就回。真要等不及,尔等自行裁量便是。”步蕨斯文尔雅地卷了卷袖边。
灰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道君又要去揍人了,识相地闭了嘴。
婴灵仍是抽噎不止,步蕨脚步顿了顿,俯身屈指弹了下它的额头:“欠你一次,下回再还。”
哭声戛然而止,步蕨微微一笑,灰扑扑的长袍下清姿端方,于黄天赤土间撇下一笔素淡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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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平的空间里,道经一遍遍机械地吟诵,步蕨才睁开眼差点又要被催眠了过去。睡了太久,四肢和中枢神经出现了短暂的割裂,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找回手脚的知觉,费力地将快要闷死他的被子扯下半截。
靠着落地窗前的摇椅上瘫着一个人,两条长腿大马金刀地敞着,膝头垒着一沓压根没翻看的经卷,锐利的眼睛此时紧闭,睡得正香。睡着的叶汲和醒着时似乎是两个人,没有嚣张跋扈,也没有轻佻不羁,更没有偶尔一闪而过的锋芒。沉睡中的他内敛而宁静,身体舒展成一个很放松的姿势,晒在太阳下像只慵懒的大猫。
步蕨小心地坐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人刚动,刚才还熟睡的叶汲刷地睁开眼,睡意迷蒙地看着步蕨,愣了好几秒,像才确认眼前人似的松了口气。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绷起的腹肌被上衣勒出清晰的纹路,块块界限分明,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抖去剩余的睡意,他整个人溜溜达达地晃到步蕨床前,伸手倒了杯水,咧齿一笑:“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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