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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回头叫道:“药王前辈,可肯赐见一面么?”圆屋中寂然无声。他接连问了两声,对方再无声息。忽听得砰砰两响,重物倒地。胡斐回过头来,只见两匹坐骑同时摔倒,纵身过去一瞧,两匹马眼目紧闭,口吐黑沫,已然中毒断气,身上却没半点伤痕。
到此地步,两人不敢再在这险地多逗留,低声商量了几句,决意回去向村女求教,于是从原路赶回。锺兆文中毒后脚力疲惫,行一程歇一程,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到那村女的茅屋之前。黑夜之中,花圃中的蓝花香气馥郁,锺胡二人一闻之下,困累尽去,大感愉适。只见茅舍的窗中突然透出灯光,呀的一声,柴扉打开,那村女开门出来,说道:“请进来吧!只是乡下没什么款待,粗茶淡饭,怠慢了贵客。”胡斐听她出言不俗,忙抱拳道:“深夜叨扰,很是过意不去。”那村女微微一笑,闪身门旁,让两人进屋。胡斐踏进茅屋,见屋中木桌木凳,陈设也跟寻常农家无异,只是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份,甚至连墙脚之下,板壁缝中,也冲洗得没留下半点灰土。这般清洁的模样,便似圆屋周遭一般,令人心中隐隐不安。
那村女道:“锺爷、胡爷请坐。”说着到厨下拿出两副碗筷,跟着托出三菜一汤,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三碗菜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虽是素菜,却也香气扑鼻。
两人奔驰了大半日,早就饿了。胡斐笑道:“多谢!”端起饭碗,提筷便吃。锺兆文心下大疑,寻思:“这饭菜她早就预备好了,显是料到我们去后必回。宁可饿死了,这饭却千万吃不得。”见那村女转身回入厨下,向胡斐使个眼色,低声道:“兄弟,我跟你说过,在药王庄三十里地之内,决不能饮食。你怎地忘了?”胡斐却想:“这位姑娘对我若有歹心,决不能送花给我。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是不吃此餐,那定是将她得罪了。”他正要回答,那村女又从厨下托出一只木盘,盘中一只小小木桶,装满了白饭。胡斐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姑娘厚待,我们要请拜见令尊令堂。”那村女道:“我爹妈都过世了,这里便只我一人。”胡斐“啊”了一声,坐下来举筷便吃,三碗菜肴做得本自鲜美,胡斐为讨她喜欢,更是赞不绝口。
锺兆文心想:“你既不听我劝,那也无法,总不成两个一齐着了人家道儿。”向那村女道:“我适才晕去多时,肚子里很不舒服,不想吃饭。”那村女斟了一杯茶来,道:“那么请用一杯清茶。”锺兆文见茶水碧绿,清澈可爱,虽然口中大感干渴,仍然谢了一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却不饮用。村女也不为意,见胡斐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又一碗,不由得眉梢眼角之间颇露喜色。胡斐瞧在眼里,心想我反正吃了,少吃若是中毒,多吃也是中毒,索性放开肚子,吃了四大碗白米饭,将三菜一汤吃得尽是碗底朝天。村女过来收拾,胡斐抢着把碗筷放在盘中,托到厨下,随手便在水缸中舀了水,将碗筷洗干净了,抹干放入橱中。
那村女洗镬扫地,两人一齐动手收拾。胡斐也不提起适才之事,见水缸中只剩下了小半缸水,拿了水桶,到门外小溪中挑了两担,将水缸装得满满。
挑完了水回到堂上,见锺兆文已伏在桌上睡了。那村女道:“乡下人家,没待客的地方,只好委屈胡爷,胡乱在长凳上睡一晚吧!”胡斐道:“姑娘不用客气!”只见她走进内室,轻轻将房门关上,却没听见落闩之声,心想这个姑娘孤零零的独居于此,竟敢让两个男子汉在屋中留宿,胆子却是不小,伸手轻推锺兆文的肩膀,低声道:“锺二哥,在长凳上睡得舒服些!”哪知这么轻轻一推,锺兆文竟应手而倒,砰的一声,跌在地下。胡斐大吃一惊,急忙抱着他腰扶起,在他脸上一摸,着手火滚,竟是发着高烧。胡斐忙道:“锺二哥,你怎么啦?”举油灯凑近瞧时,只见他满脸通红,宛似酒醉,口中鼻中更喷出阵阵极浓的酒气。胡斐大奇:“他连茶也不敢喝一口,怎么这一霎时之间,竟会醉倒?”又听他迷迷糊糊道:“我没醉,没有醉!来来来,跟你再喝三大碗!”跟着“五经魁首!”“四季发财!”的豁起拳来。胡斐一转念,知他定是着了那村女的手脚,他不肯吃饭饮茶,那村女却用什么奇妙法门,弄得他便似大醉一般,心中惊奇交集,不知是去求那村女救治呢,还是让他顺其自然,慢慢醒转,转念又想:“这是中毒,并非真的酒醉,未必便能自行清醒。”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厉的野兽嗥叫之声,深夜听来,不由得令人寒毛直竖,听声音似是狼嗥,但洞庭湖畔多是平原,纵有一二野狼,也不致如这般成群结队。那声音渐叫渐近,胡斐站起身来,侧耳凝听,只听得狼嗥之中,还夹着一二声山羊的咩咩之声,显然是狼群追羊而噬。当下也不以为意,正想再去察看锺兆文的情状,呀的一声,房门推开,那村女手持烛台,走了出来,脸上略现惊惶,说道:“这是狼叫啊。”胡斐点了点头,道:“姑娘……”向锺兆文一指。只听得马蹄声、羊咩声、狼嗥声吵成一片,竟是直奔这茅屋而来。胡斐脸上变色,心想若是敌人大举来袭,这茅屋不经一冲,何况锺二哥中毒后人事不知,这村女处在肘腋之旁,是敌是友,身分不明,这便如何是好?转念未毕,只听得一骑快马急驰而至。胡斐手无寸铁,弯腰抱起锺兆文,冲进厨房,想要找柄菜刀,黑暗中却又摸索不到,只听那村女大声叫道:“是孟家的人么?半夜三更到这里干什么?”胡斐听她口气严厉,不似作伪,看来她与来袭之人并非一路,心中稍慰,当下抢出后院,在地上抓起一把砖石,纵身上了一株柳树,将锺兆文搁在两个大桠枝之间,凝目望去。星光下只见一个灰衣汉子骑在马上,已冲到了茅屋之前,马后尘土飞扬,叫声大作,跟着十几头饿狼。瞧这情势,似乎那人途中遇到饿狼袭击,纵马奔逃,但再一看,只见马后拖着白白的一团东西,原来是只活羊,胡斐心想,这多半是个猎人,以羊为饵,设计诱捕狼群。却见那人纵马驰入花圃,直奔到东首,圈转马头,又向西驰来,一群饿狼在后追叫,这么一来一去,登时将花圃践踏得不成模样。这汉子的坐骑甚是骏良,他骑术又精,来回冲了几次,饿狼始终咬不到活羊。
胡斐一转念间,已然省悟:“啊,这家伙是来踩坏蓝花!我如何能袖手不理?”当下双足一点,跃到了茅屋顶上,忽听那人“哎哟!”一声叫,纵马向北疾驰而去,那活羊却留在花圃之中。群狼扑上去抢咬撕夺,更将花圃蹂躏得狼藉不堪。胡斐心道:“那人用心好不歹毒!”两块石子飞出,噗噗两声,打在两头恶狼脑门正中,登时脑浆迸裂,尸横就地。他跟着又打出两块石子,这一次石子较小,准头也略偏了些,一中狼腹,一中狼肩,但尽管如此,两头恶狼也已痛得嗷嗷大叫。群狼连吃苦头,知道屋顶有人,仰起了头望着胡斐,张牙舞爪,声势汹汹。胡斐见了群狼这副凶恶神情,心中大是发毛,自己赤手空拳,实不易和这十几头恶狼的毒牙利爪相抗,当下瞧准了一头最大的雄狼,一块瓦片斜削而下,正中咽喉。那狼在地下一个打滚,吃痛不过,转身便逃,另有一头大狼咬了白羊,跟着逃走。片刻之间,叫声越去越远,花圃中的蓝花却已被践踏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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