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迟来的、钝钝的痛感。
将身份物归原主、各归其位,裴其姝倒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后悔的,毕竟,她哥已经为她做得足够多了、在外面也吃下了太多的苦头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很难受。
所以,当裴其姝在完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饮下云归送上马车的食水、沉沉地昏睡过去后再完全清醒时,眼前的环境已然大变、周身完全是另一副全然陌生的新天地了。
裴其姝浑身酸软,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沉默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累,累到面对着云归那张熟悉的脸,几乎完全无话可说的地步。
云归垂着头,默默在裴其姝面前跪下,也一点为自己辩驳澄清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眼圈通红,泪珠子一颗一颗坠下来,往地上砸。
裴其姝觉得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这个莫名其妙被人算计、蒙在鼓里遭了绑的受害者都还没有哭天喊地地抹眼泪,绑架犯倒是先哭上了。
裴其姝不想多云归任何一眼,扬起脸,冷冷地打量了屋子内龙凤红烛、双花囍字的喜庆布置,轻轻地呵笑了一声,不抱什么期许地平静询问道“我哥的意思”
云归伏地叩首,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给我用得是什么”裴其姝啧了一声,扭了扭发软使不上劲的四肢,冷冷淡淡道,“不像是普通的迷药吧都还能让我在半梦半醒、没有多少自主意识的情况下,自己爬起来吃吃喝喝。小虫子蛊毒跟我哥一样,你也和苗疆有关系”
“也对,是我又说傻话了,你本来就是他的人。”裴其姝没有多少情绪地平铺直叙道,“你的身份并不简单,却甘愿在我身边潜伏多年,只伪作一个普通的宫女。”
“这么说,你来我身边,从一开始,就是受了我哥的指使”
“不,不是,”云归颤抖着嘴唇,惶然摇头,急急辩驳道,“我来到公主身边,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是公主一时心善,救下了我们姐妹。我,我不”
我不是自愿背叛您,只是身体受制,完全无法违抗那位殿下
可惜的是,裴其姝却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云归解释了。
裴其姝皱眉想了想,艰难地从记忆里挖出来了那么一回事似乎曾经在身为昭乐公主的某天深夜,她与东宫太子一道,确实是一时恻隐,救下过那么一对可怜兮兮的双胞胎姐妹花。
但是
“哦,这样啊,”裴其姝非常纳闷,诚心诚意向云归请教道,“可当初既然我是救了你,你却为什么,偏得要恩将仇报,反过来害我呢”
她是真心想不明白。
就像裴其姝同样想不明白五皇子为什么非得要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与太子断个“一干二净”
云归颤抖着嘴唇,痛苦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走吧,”裴其姝疲倦地闭了闭眼,冷冷道,“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到你。”
云归深深地伏在地上,仿佛被人凭空抽出了自己的脊梁,喉间颤抖,放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
“你自己出去,”裴其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别逼我说难听的话。”
“你陪我这么多年,应当也清楚,我对你是会心软、是会不忍心,但这都改变不了,”裴其姝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也是真的,非常非常地讨厌你。”
云归抽搐着四肢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身子退出了门外。
正门一开一合,显露出外面那着一身大红喜袍、长身玉立的新郎官。
裴其姝从喜床上吃力地爬了起来,蹒跚踉跄着走到屋内的铜镜前,怔怔地望着那里面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
和那女子脸上严妆修饰过的艳丽容颜。
“外面的那个,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裴其姝艰难地挺直了脊梁,隔着一道房门,冷冷地冲着外面那位不知真容、她也压根一点也没兴趣知道是谁的新郎官,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清楚道,“本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长乐宫宓贵妃膝下的昭乐公主。”
“送我过来这里、摆弄着我和你拜堂成了亲的人,应当有把话给你说清楚了的吧”
外面立着的身影顿了一顿,恭顺地一掀衣摆,沉默着跪了下去。
“好,”裴其姝微微点了下头,冷着脸毫不客气道,“你既清楚,就应该也知道嫁给你,并非出自我本人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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