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多年来潜心修书,钻营世务,沿着既定的轨迹,步步攀升,甚至不惜放弃心头挚爱。可如今旧族斗败,他们再无翻身之地。汲汲营营又如何?终是万事成空。
昔日抉择,是对?是错?
“晃当”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线幽蓝的光亮从地道尽头的转角处透了进来。
不知进来了多少兵卒,银甲和佩刀碰撞时哗啦啦的响,沈晏耳力灵敏,听得当中有一人格外不同。那人没有佩甲,步伐轻巧而沉稳,一下一下,踩在心上,宛如死神降临。
“人都齐了?”只听慕容景凉凉地开口,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请殿下过目。”侍卫双手捧着一部名册递了上去。
慕容景随手翻阅着,薄唇弯了弯,冷峻的脸浮现出难得的愉悦。
名册上的人大都参与了此次逼宫,当中有和他结怨已久的旧族,有兄长和陆氏从前的追随者,也有想要浑水摸鱼的官员,都是身份尊贵、有头有面的人物。他还是皇子时便与这些人缠斗多次,可他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厌了这些没完没了的暗斗,索性就逼他们露出所有的野心,彻底撕破脸面。
还好结果不赖,他赢了。
他懒懒合上名册,只丢下一句:“皆按谋逆罪论处。”
按南楚律法,谋逆,当诛三族,意味着这些自开国以来兴盛百年的家族将就此衰落。
修长的手指在名册的扉页上轻轻一划,指上的鸽子血在火把下猝然一闪,就这样碾碎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一阵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忽然从深处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声,伴随着有人在疯狂摇撼牢房铁锁的声响。
“慕容景,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杀了老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做梦!你今日敢动我等,日后还有天下人来杀你!就算天下人都不能成事,上天必将十倍百倍的报应于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顾之恒的长子,此刻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目眦欲裂,眼中燃烧着滔天恨意。他自幼锦衣玉食,何曾披头散发,像丧家之犬般的被关在阴暗恶臭的地牢里,受这些下等匹夫的闲气。既然父亲已经死在了慕容景的剑下,大势已去,他又何惧,不如骂个痛快。
恶毒的诅咒在幽暗的地道里回荡着,几只蝙蝠受到了惊吓,扑棱着翅膀呼啦啦的飞了出来。
慕容景却是脚步一顿,悠悠转过身,一丝残忍的笑意渐渐漫上唇角,跟在身旁的侍卫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吗?那就走着瞧吧。”他不过稍作停留,便移步继续向前走去,仿若未闻,显然是懒得和这种蠢货浪费时间,“可惜你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咒骂随着一声骨裂的脆响戛然而止,声如裂帛,紧跟着有什么粘稠液体滴滴答答蜿蜒在地上,淋漓不尽,依稀能听到顾公子急剧的呼吸,却是再也开不了口。
沈晏一言不发,只静静垂着眼,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
终于,一段玄色的锦袍擦过他的眼帘。他缓缓抬眼,对上那双寒彻的眸子,那人并未驻足,只是居高临下地向他投下漫不经心地一瞥。幽暗的灯火在地上投下了高大的暗影,那苍白如鬼魅的脸笼罩在阴翳中,沈晏看不真切。
那双无情的眼中是轻蔑还是嘲弄?沈晏睁着眼尝试分辨。可他很快就发现,甚至连这些都没有,只有彻头彻尾的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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