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始于酒,也终于酒。薛凛让杨礼搬来了两大坛十斤装的西北烈酒,又许下明日除夕定好好陪喝一场,济阳王这才半推半就地揭过了这一茬。
一顿饭几个男人吃得又是其乐融融,明漪看着便很有些莫名,难道这就是高氏口中所说的,男人自有男人处理问题的方式?
说起高氏,今日倒是没怎么听到她开口,明漪转过头,就见高氏正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难以名状。
“阿娘?”明漪皱眉轻唤。
高氏眨眨眼,醒过神来,笑着问,“怎么了?”倒好似半点儿异样也没有。
明漪摇了摇头,按捺下心中一瞬的怪异,“没怎么。”
第二日日头刚刚升起,薛凛就来了济阳王府,人一到,就被济阳王抓着一道去写对联。可惜了,他的字杀伐之气甚重,一笔一划间竟迸发出金戈铁马之气,虽是好,却不能用来写春联。济阳王却是硬压着他给写了一幅字,说年后了便要裱起来,挂在他的书房中。
“没有想到啊,他们这翁婿俩倒甚是投缘。”高氏看着院中一个爬上梯子,另一个递着春联,正在往门楣上贴的翁婿俩,笑着道。
明漪透过窗户看向薛凛难得柔和的脸色,轻轻哼了一声道,“是啊!他也就和阿爹投缘,不,和阿娘也投缘!”话音,略有些发闷。她明明也是努力投其所好了,却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了?
高氏看她一眼,轻轻笑开,“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别的不说,这几日相处下来,这孩子是个好的,我早前的担心倒也放下了大半,余下的,慢慢来便是了。我家阿娇又不差,以真心换真心,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年夜饭说是要吃得越长越好,家里有这三个能喝的,加上济阳王和傅明琰父子俩都能说,一顿饭果真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桌上的菜都热过几回了,高氏终于让人来撤了桌子,几个人转而去了暖阁,让人上了茶点。有济阳王在,怎么可能少得了玩乐,当下让人取了骰子来,开始赌起了大小。
素日里,这父子俩虽是混不吝,但这些东西在外边儿玩够了,是不会带回府来的。今日过年,高氏倒是由着他们,甚至也参与了进来。明漪手气不好,玩儿了几把都是输,荷包转眼清空了大半。虽是不在意银子,可老是输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好,姑娘花瓣似的唇就紧紧抿了起来。
这回拿着下注的银子一时却是举棋不定,傅明琰不耐烦地催促道,“妹啊,你倒是快着些啊!”这是个蔫坏儿的,瞧出明漪手气不好,便跟在她后头下注。她下什么他便下另一边,明漪输了一路,他便赢了一路,不过一小会儿,面前的银子都堆成一座小山了,这会儿正觉得顺风顺水,连带着前两天的阴翳都一扫而空了。
“我再想想。”明漪抿紧了唇角,仍有些犹疑,突然便听得身后一把嗓音带着酒气扑在耳边,少了些许肃冷,多了两分慵懒,“小!”
她微愣,自然知道是谁,想也没想便听了他的,将手里的银子丢了出去,“小!”
傅明琰笑呵呵又押了大。
坐庄的济阳王笑着揭开骰盅,“一一二,小!”
傅明琰瞬时变了脸色,“怎么是小啊?”
明漪却是亮灿双眸,朝身后一瞥,薛凛半倚在一个弹墨大迎枕上,手里端着一盏茶,时不时轻啜一口,半垂着眼睛好似都快睡过去了,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般,明漪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将赢了的赌资收好,又开始奔赴下一局。
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每每要下注前,她耳边总能响起一道懒懒的嗓音,提示她押大还是押小,她也总是照着他说的做,没想到竟是情势逆转,把把皆是赢。明漪捧着又逐渐鼓囊起来的荷包,笑开了花。
傅明琰却是不干了,“你这是有帮手啊!你们两个人,我们才一个人,也太不公平了吧?对吧,阿娘?”末了还要拉一下同盟。
高氏今日有输也有赢,何况家里热热闹闹的,她欢喜得很,满脸的笑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反倒笑眯眯看着明漪和薛凛,“容与帮着娇娇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去找个人来,两个对两个,那就公平了。”
“阿娘啊,不带你这么揭人伤疤还要踩上两脚的,我是你亲生的吗?”傅明琰不干了,往炕上一仰。
“虽然不想承认,可你确实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有,就你和你阿爹这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混不吝的模样,能有错吗?错不了!”高氏一摆手。
几人都是笑了起来,傅明琰哀嚎一声,“阿娘!”
“喊娘也没用,赌桌上无父子,这不是你们父子俩说的吗?愿赌服输!还来是不来?”高氏一拍桌子,很有两分飒爽地问道。
“来!”傅明琰立时一个挺身坐直身子,“换我坐庄。”
俗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傅明琰早前风光了半宿,这会儿活该他倒霉。最后,家家都或多或少赢了,就他输了个底儿朝天,在满室笑容中,只剩傅世子受伤的世界彻底达成。
夜已深了,北风呼呼的吹着,不时有细碎的雪花随着风霰落下来,衬着那红色的灯笼,格外好看。
明漪裹着斗篷,站在檐下,伸手接着雪,莹白的小脸被灯火勾勒得半明半暗,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分明。
“夜深了,若是困倒不妨去歇歇。”身畔骤然响起薛凛的声音,她吓了一小跳,她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转头看去,才见他就抱臂站在离她一步之遥处,仍是肩宽背正,身姿笔挺的模样,正微微眯眼将她看着。
“守岁守岁,守的是父母的安宁康健,就是再困,眼下也不能去睡的。”明漪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薛凛神色微怔,片刻后,嗓音微哑道,“抱歉。我倒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习俗。”
明漪看了看他,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她从前隐约听说过,他是寒门出身,父母好似早已不在了。他是靠着自己从军中最底层,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他才二十五岁,已经身居高位,辖制一方,这当中固然有他能力超凡之故,只怕却也吃过不少苦。
“今日,我很开心,还要多谢薛大都督。”沉默良久,明漪才笑着道。
薛凛转头看向她,浓稠如墨的夜色在姑娘身后铺展,她头顶红灯笼的光倾泻下来,落在她周身,眸映微火,朗朗潋滟。“因为我替你赢了赌局?”
明漪轻轻摇头,不知如何说才好,“不止总归,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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