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枫不会想到眼前这位近一米五高的少女模样的女孩就是小鲜。正如小鲜也绝不会想到一个随便走到家门口,问路的外乡人会对她将来的人生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小鲜奔行了四年的人生溪流在这一刻分出了一条岔道来。
“你找诸小鲜有什么事吗?”小鲜抢在了就要回答的冶子面前,反问着。
“我你是葛村的村民吧,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诸小鲜,告诉她,她的姑姑卓枫来找她了,”卓枫不知觉就说出了她心里埋藏了四年的一句话。小鲜,姑姑来找你了,很对不起,我用了四年时间才找到你。
卓枫发现两人中的那名少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将目光调向了身旁的少女。风一吹过,女孩子手上的手镯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
夹杂着铃铛的声音,少女的回答听着不是很清楚,可是卓枫还是努力听清了她说的那六个字:“我就是诸小鲜。”
午后的太阳是最毒人的,晒在手臂上,只消一个小时,就能让人脱了层皮,村长金大福踢开了一堆堆在了田埂上的冬蛇越冬蜕下来的皮,再看看地里正在忙碌着的诸时军。
自从葛村正式成为省一级的产量重点村后,村里的粮稻工作就被划分成了好几块。村长负责动员全村人种粮产粮打粮,支书三狗子负责对外销售,他以前跑过运输,认识全国各地跑的司机兄弟,没花多少气力,就能打听到全国的农粮价格。这几年国家政策放开了,村里产的粮越来越多,一部分卖给了酒厂,另一部分被包装成了高档米卖到了全国各地。
米的销路好了需求大了,就得提高单位的亩产量,这些话全都是诸时军说的。村里就开垦了一些荒地,山后的三十几亩地就是新开垦出来的。
包干这些地的是刚从村外回来的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听说村里水稻卖得好,种地还有村里定得最低粮食价,葛村的很多年轻人就回家种田人。这帮年轻后生回来后,村里更加朝气蓬勃了,可种田这件事对于年轻人来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新开垦出来时,也用了老法子用苜蓿来肥地,春天时种下的秧苗和其他地理的秧苗一样,长势都很喜人,可入了夏天后,也不只是日照太足了还是水灌溉不够,几十亩稻田里有近十亩的稻叶都有长出了黄色的小斑点。刚开始只以为那是虫斑,养了些青蛙之后,就该减少虫害了,可立夏过后,那些斑点就在成片稻子上呈现出了如同野火燎原的趋势。
狭长的叶片或是叶鞘上,斑点有点到条到片,病斑也从最初的黄色变成了灰白色,叶侧开始向内卷,大老远开去,地理就是一片枯槁色。
“看来是害了白叶枯病,”诸时军已经得出了结论,为了村里的稻田,老爷子从低入手,亲手实践,也不顾年龄一大把了,去贵阳参加了一期农业部组织的技术下乡培训,现在凡是水稻的病害,他都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咋会害病呢,不是一直照着种稻手册种植的吗?”金大福听说稻田患了病后,直皱眉头,他们村里的稻子受了市场的欢迎,很大一部分就是靠得不用农药,一年两季产的特点,供货稳定安全。这十几亩害了病的稻田,只能是先废弃了,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出病因。
“是泥土出了问题,我得去城里问问具体的解决方法,”诸时军捡起了一块泥巴,在贵阳讲课的是个和他同龄的东北的水稻专家,诸时军在园艺方面更在行,水稻这一门知识完全靠得是葛村积累的知识。
“改天再去吧,老爷子,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金大福搓着手,再看看老爷子被晒得红肿的部位和他又开始冒头的白发,心里一阵愧疚。当初请了诸老爷子进村是为了让他有个养身疗养的场所,现在反倒是要让老爷子四处奔波。他每个月还要去贵阳警察局作报告,也不知他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诸时军听完话后,脸绷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大福,你不用客气,事都是我乐意办的。我这么一个搁哪都嫌多余的废人,能为村民使上几分力,那还能辛苦。”
“回去吧,刚莲嫂就让我早点放您回去,小鲜买冰棒去了,要是回头找不到你,又要说我爱使唤人了,”金大福不再回嘴,他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他比不得老爷子那么精明周全,可两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地方是相似的,比方说就是老了退休了,也不肯歇着。
诸时军和村长边走着边说着这两年村里的变化,村民盖起来的楼房,哪家又娶了镇上人家的姑娘当媳妇。走至村口时,村长看着那一株株修剪整齐的香花槐,“老爷子,这树还真好看,好种又不长虫子。”
“那是香花槐,说起来也是国外的品种,也不知小鲜怎么就从山上找了一棵过来。这类树用扦插的方式很容易成活,我随手插活了几棵,一年下来,越种越多。村里要修路,三狗子和我商量绿化用的树木时,我就想起了成活后的香花槐。村里一直种稻子也不成,作物太单一会不利于恢复土地肥力。国家这几年已经有了要进世贸组织也就是买国外米的可能性,我们要做多手准备,可以的话,找几个手脚灵活的村民和我学扦插技术,到时候香花槐可以作为村里备用的种植作物之一。”听了诸时军说得那番话后,村长才明白最近为啥老爷子又是建议在村口挖荷塘,又是提议把村里的野栗子树改良品种。
“老爷子,那么多作物村民可一时学不会,而且您才一个人,哪能一下子忙得过那么多事?”金大福和葛村很多村民一样,得了芝麻,很难再想去捡西瓜,心想村里能有眼下的光景也已经很不错了。
“扦插的事倒不用都由我来负责,小鲜那丫头是个天生的园艺的料,每次剪下来的枝条,往土里一插就活了。她下半年就去镇上读初中了,趁着现在还有个把月,夏季各家的农活也不忙,组织培训下。”诸时军深知村长的禀性,还是得看严点的好。
“那成。”村长答应着。前头村招待所的旺财嫂见了两人迎面走过来,不忘和诸时军打了声招呼,“老爷子,您家来客人了。”
“客人?”诸时军住在葛村,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看着旺财嫂的表情,也不像是警察局的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看着行头应该是省城来的,我指了你们家的路给她。”旺财嫂热心地说着。
二十多岁,大姑娘,诸时军喉头如窒了口浓痰,也不和身旁的村长说完话,就直往家里快步行去,该来的还是来了,眼看诸时军如此失态,村长也跟着跑在了后头。
诸家的瓦房里,卓枫的面前搁着碗茶香袭人的白茶,茶的热气已经散尽了,冲泡了茶水后的小鲜坐在了桌子旁,也不说话。
端上来的是寻常农家的大口瓷碗,洗得很干净,没有半点油腻的滋味。卓枫喝着茶,诧异着茶水的幽香后,打量起了房中的摆设来。和四年前小鲜刚来葛村时相比,诸家屋里的摆设没有多大的变化,八仙桌看上去更残破了,几条还算结实的条凳。饭桌上只有一个用旧了的老式收音机。和村里的其他村民不同,诸家到现在都还没买电视机。
小鲜对电视里有声有色的人物并没有多少兴趣,她宁可和老爷子摇着扇子坐在了家门口,吹着自然风,听上几个小时的广播。
从饭厅往厨房看,只看到几颗土豆堆在角落里,一串去年串好的的干辣椒。
真简陋啊,卓枫看的一阵心酸,这几年,小鲜跟着诸时军一定是受苦了。看完了房子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摆设,卓枫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换成了城里的孩子,哪能熬得住这么一穷二白的日子。
冶子已经走了,看着小鲜和卓枫的样子,也知道两人见一定要说些私密的话。
“这四年,你过得还好吧?”卓枫忍不住问了一句。
“挺好的,村里的人都很和气,外公也很疼我,”招呼人进了家里后,小鲜手里也没空着,她右手拿着把剪子,手里修着几根剪下来的香花槐的枝叶。
“这是香花槐吧?国内不常见,我看你们村倒是种了不少,”卓枫读得专业,让她对于花草树木的认识也很全,她试探问了几句,见小鲜回答的不冷不热的,也知道这几年,她们姑侄俩的感情生疏了。
“村里栽活了不少,你要是喜欢,下山的时候可以带一些走。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小鲜又不是呆子,见卓枫进门后,就吞吞吐吐,旁敲侧击问了不少她这几年的生活细节。
“我是来带你走的,小鲜,你不能一直呆在山里。姑姑在bj买了房子,你过来和姑姑和姑丈一起住怎么样。你看,我从bj给你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卓枫连忙打开了登山包,从里面往外掏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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