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诺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许久。
我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又或是半睡半醒呢?我在哪呢?今夜在我身旁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呢,还是我产生了荒唐的幻觉,五感扭曲,时空颠倒。
然而很快,阴冷的风吹清了他的意识。
他的知觉清晰和明朗了不少,鼻腔湿乎乎的,再也闻不到浓厚的血腥味,视线也不再朦胧,
他瞅着四周的一切,或者说,四周的一切在注视他。
被烟熏黑的墙壁,长了青苔的墙壁,脏兮兮的墙壁,床头的铁质柜子,门口的残疾木椅子。
还有地板上仍在泛着灿金光芒的光圈,明亮刺眼。
最后还有那位蜷缩成一团,死了般的加拉尔夫人,满地的的血,以至于格雷诺耶再也无法将这归为梦境了。
“幸好他没看出来……万幸……”
格雷诺耶吓坏了,不停揉搓鼻子,一度以为自己的秘密保不住,命不久矣。
他张大嘴巴,明白了什么叫劫后余生。但他的神色照常,似乎此前的一切是自然规律,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
“自以为是的人类,他以为他是什么!”
耳边响起了愤怒的抱怨声。
“瞧他那副样子,就像个自诩能掌握全局的天才。那家伙比我见过的任何魔鬼都要可恶。小格雷诺耶,你知道吗,这种人的生命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地装逼、吹牛、得罪人,然后激怒一堆人,这样等他哪天死了,我们就能释怀地笑出来,以达到先抑后扬的喜剧效果!”
靠近窗户的被褥已经被雨水打湿,格雷诺耶挪动过去,叹气关窗。
“格雷诺耶你个小坏蛋说句话啊!那家伙拿走了我的一部分,我必须抢回来!必须!”
玻璃窗的倒影中,男孩枯瘦如柴,头发在他头顶淘气地左右支棱,一只手不停搔弄头皮,弄得头皮屑满天飞扬,一大半都飘到了一旁正破口大骂的鹿首嘴里。
那是个魔鬼。
“呸呸呸,你有毛病吧!我是让你把我的那部分抢回来,不是喂我吃头皮屑!真恶心。呸。”
鹿首的双瞳散发着红色的光芒,颈部的断面光滑平整,目不转睛盯着男孩,潜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等待将人类引向万劫不复的机会,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 “我不。”
“你不?”
鹿首气得张口破骂,眼白涨得通红,里面的血管都在蠕动。
“如果不是你的问题,我残留在加拉尔身体中的部分怎么会让他抢走!你得负全责!要是被别的魔鬼发现我现在空有躯壳,一定会笑话我的!”
“是你急躁。”
格雷诺耶回到床上,冷漠地缩紧被子,全然不管还在地上昏迷的加拉尔夫人。
他脑子乱得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魔鬼不出来还好说,他还能静下心好好想想,可现在这个聒噪又急性子的魔鬼出来了,烦得要死。
格雷诺耶把头全部塞进被子,一点也不理会鹿首,猜不透在想什么。
“我急躁?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如果是你,你愿意一直附体在肥猪一样的女人身上吗?你愿意吗?恶心的要死!”
鹿首越骂越激动,他感受到他残留在加拉尔夫人身上的那部分越来越远,几乎感觉不到了。
它狂甩舌头,口水喷得满墙。
不知疲惫用舌头掀起格雷诺耶的被窝,一遍又一遍,活像是魔鬼界的西西弗斯。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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