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年成王即位,改年号瑞德。
岁末将至,亮白的薄雪把遥语山上的几间矮屋铺成了银色。
玄青子逗着雪地里几只野雀,就着浓茶把一盘子花生米悄悄扔进嘴里,野雀也啄得满嘴生香,逗雀的时候,他时不时瞄几眼石桌上的晏南修和观棋,心里暗骂一句臭味相同。
花生被吃得还剩个底,玄青子冲着晏南修喊:“不尝尝今年的新花生?”
“哈哈,”观棋爽朗地笑出了声,“我赢了。”
白子落下,胜负已分。
晏南修收着棋子说:“还是先生厉害。”
来遥吾山两年了,如今他过上了想要的日子,输赢早已看淡,也不似当初上山时的一身戾气,胜亦欣喜败之坦然。
观棋指了指玄青子面前的花生米,玄青子恭敬的把盘子拿到石桌上,倒上热茶,又看了眼棋盘,心有不甘地说:“师傅偏心偏到屁眼里了,南修一上山,你酒也不喝了,差我去河里摸了多少石头,才做成了这副棋,如今天天一局,尽不干事,脏活累活都是我的。”
玄青子早知道师傅会如此偏袒晏南修,当初定把这小子扔在那香玉楼不管,想到这他就悔得牙痛。
“你计较个屁,你年纪小时干过几件人事,你是没人教,他是需人解。”
晏南修早已习惯他们俩人天天的斗嘴,把暗色暖袍拢了下,双手环胸在一旁看着热闹。
观棋名取得很雅,其实是一个粗壮的虬髯汉子,难怪神相不做了,把自己困在了这遥吾山上,就他这副粗壮汉子的模样,一看就像街头行骗之人。
玄青子堵着气,“好,理我是说不过你们,以后的活让他来干。”
观棋不理他,笑着对晏南修说:“落子无悔,这棋盘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目,多出来的那一目是本体,万万不可把自己落得个困兽之斗。”
“谢先生教诲。”
晏南修听过很多良言,都是这两年下棋时,不经意的一句点拨,拨开了他心里的迷雾。
父王精雕细琢的那个晏南修,在观棋的开解下渐渐已烟消云散。
玄青子看着两人假惺惺地拽文,捏了最后几粒花生米,递到晏南修嘴边。
晏南修轻笑,张开薄唇咬下,“好吃,又香又脆。”
“当然好吃,这可是云裳特地去和瞎眼刘婆子学的,”玄青子舔了下唇上的余香,“瞎了眼,能把这花生火候掌握得如此精湛也是不容易啊。”
晏南修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见这万里森山雪越下越大轻轻喃语,“今年的雪有点早。”
这花生才晒干不久,雪也下了几日,想必云裳定是冒着这雪下了山的。
遥吾山是银杏镇南面万山里的一座峭山,一般人很难上来,只有多年的猎人敢进这山,也不会往深处走,尽管满山的杏子也没人敢跨入一步。
每年杏子一落,再腐成水,千百年来瘴气越来越浓,集成比瘴气更可怕的毒气,吸上一口,便叫人神智不清,重者会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这几里宽的杏子林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用火一照能看到数不清的动物尸骨,银杏镇上的人给这林子取了个归天林的名头。
吾山居就落在这屏障后面的五里地,这块妙地也不知道观棋是如何寻得。
观棋活了一甲子,声如洪钟,玄青子不知哪句话右耳他不痛快了,正被他在一旁罚骂,震得人耳膜麻。
晏南修见状捏了下耳垂挡去些声音,又抖了抖身上暖袍上的雪花,伸手拈了一枝涯边未开的梅花,朝云裳屋里走去。
推开房门,屋子里暖烘烘的,土墙里的炉火正旺,云裳的房间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个梳妆台和小几,目光扫去没瞧见人,只听见屏风后面有微微的呼吸声。
晏南修心里说了句坏了,就快步绕过去。
果然见云裳蜷缩在屏风后面,额上布着密密的汗,衣襟也湿了大半。
晏南修叫了一声:“云姐姐。”
云裳抬了下杏眼,双唇惨白看得出虚弱又难受。
晏南修疾步把她抱回床上,摸了下额头现凉得很,额头冒的都是冷汗,算了下日子便知道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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