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总有结束,喧嚣归于沉寂,当激情退去,疲倦向所有人袭来,伴着杯盘狼藉,苟军将士终于进入休整状态,喧闹渐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旁人可以尽情庆祝乃至醉倒酣睡,作为苟氏集团最大的两个股东,苟政与苟雄却很难心安理得地与众同眠,在苟政的邀请下,兄弟俩巡视营防守备。
虽经白日一战,当面赵军被击灭全歼,至少茅津周遭,暂时是不会有太大威胁,但祸患常积于忽微,也不敢全然放松大意。
尤其是那两千多俘虏,虽然武器都被收缴,并且饿着,也安排了将士专门进行看守但不巡察交待一番,总是难以让人安心的。
“二兄,今日之战甚苦!”巡察完俘虏营的守备,兄弟俩缓步行走坎坷不平的村道上,酒意已经退去的苟政,斟酌了下语言,开口说道。
闻之,苟雄道:“伤亡虽重,但渡河作战,又是以寡敌众,将士英勇,未尝怯战,乃获全胜!难道,还不能让你满意?”
“我非此意!”苟政摇头道:“将士们的英勇与牺牲,我亦深感佩之,其功劳风险更不容抹杀。但在取得此胜的同时,亦不可否认我军当前存在的一些问题!”
听苟政这么说,苟雄眉头不禁皱起,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来:“元直有话,不妨直言!”
见二兄那一副“警惕”的模样,苟政笑了笑,然后悠悠说道:“如今,我军虽取得初步的号令统一,但自陕县会师以来,又有孙、陈二部相投,再兼弘农所纳义士,全军上下,实则鱼龙混杂,人心散漫。
军中固然不乏英勇敢战之猛士,但在军纪军令上仍有重大缺失,我虽一意改正严明,但就这些时日的体会,颇感无力。
靠着血勇,能获一时之胜,但我苟氏如欲长久,还需一番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就拿今日之战来说,北岸守备的若是如石闵那般的赵军,我们会是何等结局?这一点,二兄当有深切体会才是”
苟政娓娓道来,苟雄听了,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思吟几许,舒出一口气,怅然地说道:“元直,旁人或许不知,但我却晓得,你是打心里瞧不上我们这些部曲义军,视为草寇流贼,粗鄙不堪,难成大事”
“二兄!”苟政停下脚步,有些严厉地打断苟雄,看着他,很是郑重地道:“我出于苟氏,于义军,对于族人部曲、股肱手足,岂能鄙之蔑之?
只不过,我苟氏崛起立足之基,必须要夯实,否则,就真要沦为流寇之属了!”
注意到苟政认真的表情,苟雄呆了下,目光略显复杂,最终还是舒出一口气,叹道:“我并非迂蛮之人,心里也清楚,你所言有理,用你的办法,苟氏才能走得更远!
但是,这全军上下,能体谅你此心此志者,又有几人?我只怕你操之过急,不合时宜”
“二兄所言甚是!此前,是我心切了!”听二兄这么说,苟政当即表示道:“因此,我已不奢望一蹴而就,而欲循循善诱,逐步改进!”
“你欲如何?”听苟政这么说,苟雄来了些兴趣。
苟政道:“此前,为了保证对诸军之控制,我苟氏部曲老人,多分散于三军,这实则导致我骨干力量的分散与削弱。
如今,渡河而来,暂时摆脱绝境,张开的五指,也该重新收拢,握为铁拳,凝聚力量”
在苟雄的注视下,苟政道出他的打算:“既有之军令纪律,依旧要向全军宣传、灌输、明示。但接下来,我欲自全军之中,简拔精悍骁勇之士,以更高标准,更严明军纪,组建几支队伍,打造为三军尖刀,同时也强大我苟氏骨干部曲!
而此事,需要你我兄弟达成共识,更需二兄配合!”
闻言,苟雄不禁陷入思考,想得认真,眉毛也下意识地跳跃着,不时以复杂的目光,看着平静地等待自己答复的苟政。
良久,苟雄郑重地道:“但凡对苟氏与三军有利之事,我绝无阻拦!”
“二兄高义,小弟拜谢!”听苟雄表态,苟政“啪”的一声抱拳,躬腰拜道。
“此时境况,还不适合大整军,我计划,待我们自河东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再启动。不过,依小弟筹算,当先建立两支营队,充以精锐,分属我与二兄直辖。
三百先遣渡河勇士,生还者只余十一,这是一支打出了军魂的队伍,其中一支,就以他们为基进行扩充,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唤作‘先登营’,主将由苟旦担任!”苟政说道。
闻言,苟雄感慨之余,也不禁诧异地看向苟政,见他目光真诚,沉沉地道来,就像是在向苟政保证一般:“苟旦只一鄙夫,粗蛮无礼。今后若其再敢狂言犯上,跋扈不敬,不劳你费心,我先处置了他!”
见苟雄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苟政背过双手,以一副坦荡的姿态,说道:“二兄,坦率地讲,苟旦、苟起等部曲老人,倚仗资格,跋扈无端,对此我若说心中没有怒气,那便太过虚伪。
只是,当前于我而言,要之务,乃是率众摆脱危局,一心一意所求者,乃为我三军将士寻一片立足之地,为我苟氏觅一条光明前途,至于其他,实无精力去计较。
前路维艰之际,唯有上下同心,方得未来。为了家族部曲前途,我可不与之计较,作为主帅,我亦爱彼等剽悍骁勇。
不过,有一言,还需二兄代为转告。苟政所作所为,他们尽可看着,他们可以不服我本人,但若再敢不服从我的军令,那么,即便苟姓的族人不多了,该当施行家法军规之时,也再无容情可言!”
苟政言罢,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有如凝滞了一般,还是河风的吹拂,将苟雄从恍惚中唤醒。
良久,迎着苟政那坚定且决绝的目光,苟雄很言说此时的自己究竟是何等感想,只是退后两步,郑重向苟政拜道:“作为从属,我不敢违背你的命令,作为兄长,我将全力支持于你,此心此志,永不相渝!”
苟旦那些人为何那般肆无忌惮,屡屡当面顶撞质疑苟政这个主公,其内在原因,与苟雄的态度,实则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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